“為何不防?你千裡迢迢遠赴京城考取功名,師承辭官的太子恩師長孫大人。又帶着信物,你不怕謝斐诓你,将你帶回府上就地格殺?”
小蓮皺眉,心說這姜大人從前居然這般不靠譜。
“他若要我死,等不到我躲開他的箭,再者……”
姜褚頓了頓,小蓮罕見從他的神色裡看出點不自然,“再者,他生得……極好。”
隔壁廂房忽然傳出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雜亂得像是有人摔了一跤。
姜褚擰眉,瞬間收起那點姿态,起身要出門:“隔牆有耳,我去看看。”
“哎哎哎,不用不用。”小蓮拉住他,絞盡腦汁找補。
“那是……那是我小姐妹,她今日聽聞我出門,借着一同出來的當口,會一會心上人。怕是有情人訴衷腸呢,你現在過去不妥、不妥。”
姜褚聞言僵在原地,好一會兒,坐回桌邊,欲言又止。
小蓮自暴自棄。
一邊心底唾罵謝斐這個給點誇獎就燦爛的賠錢貨,一邊歎氣道:“姜大人不妨直言。”
姜褚又起身行了個禮,說了聲得罪:“你這樣不好。”
“不好?”小蓮挑眉。
“嗯,不好。”姜褚見她茶盞見底,又給她沏茶。
他說:“以色事人能待幾何?你有魄力,天資聰慧,懂針砭時弊,不該在悅春樓當這樣一個頭牌。辱沒才能。”
小蓮捧着茶喝了一口,笑了聲:“懷才不遇的比比皆是,我隻是命好。你不也是命好遇見的謝斐麼?”
姜褚一怔,失笑:“竟不知你如此牙尖嘴利。”
他放下茶壺,想了想又說:“不是命好。”
這是放下芥蒂和盤托出的意思,算是姜褚認下小蓮這個友人了。
小蓮也懂他話裡意味,沒再追問,隻是看着他。
*
謝斐帶姜褚進城後并沒有真的把人帶進丞相府,而是送到了鹿鳴酒家,要了間天字号房,待姜褚安頓下來便走了。
此後姜褚沒再見過他,隻是偶爾聽到些許傳聞。
什麼長安侯逝世,皇帝卻遲遲未給世子封侯,意圖收回侯位。
又言幾年前謝丞相是小謝将軍時功高震主,杯酒釋兵權後,謝家一脈就已經開始走下坡路。
流言蜚語不斷,姜褚這天字号住得也不安穩。
是夜偷偷摸到丞相府門口,瞧見謝斐從馬車上下來,兩人在月色下遙遙對上一眼。
姜褚一驚,躲進拐角。
四下寂靜無聲的夜裡,他聽見謝斐沒什麼情緒的聲音:“有隻野貓。”
他看到了。
看到卻不呵斥。
不呵斥就是不拒絕,不拒絕就是可以繼續接近。
姜褚是那樣想的,于是一連幾天,都在那裡默默看着謝斐披星戴月回府。
直到某日謝斐渾身酒氣,不再與他遙遙對視,而是走到他面前,頗有幾分咬牙切齒地問:
“不溫習書本,日日蹲守我做什麼?誰派你來的?”
十八歲的姜褚膽子大得驚人,在星月下那雙眼睛亮得像池水波光粼粼:“沒誰派我來,我想見你。”
即使夜色也難掩他羞赫,可他還是說道:“我想做大人的幕僚。”
謝斐忽然伸手捏住他的臉,左右搖擺着看了好一會兒,甩手走了。
姜褚在原地沒動。
等了片刻,走出些路的謝斐忽然轉身:“還不跟上,真把自己當貓了?”
早春的夜風冷得想把刀子,姜褚的心是熱的,他小跑過去,叫了一聲:“謝大人!”
……
姜褚說到這兒,忍不住看向捧着臉笑得有些怪異的小蓮:“你不是問父親的事?怎麼對我與謝斐的過往這般感興趣?”
小蓮心虛笑了笑:“八卦乃人之常性嘛,你看到路口一對有情人拌嘴,也會停下來的。”
“我不會,”姜褚收回視線,想了想又說,“如果他們之中有人拿刀的話,另當别論。”
小蓮垮下臉:“你從前也這般無趣嗎?”
“一貫如此。”姜褚颔首,“還是先說雲流山案。”
“不急一時,左右今日你不說清楚走不了。”
小蓮豎起一根手指,湊近問:“最後一個問題,坊間傳言你們從前同榻而眠,同吃同住,私相授受,此話當真?”
姜褚擱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緊衣服,他垂眼,沒什麼表情道:“隻是傳聞。”
“隻是傳聞?”小蓮湊近求證。
姜褚掀起眼簾看她,仿佛确認了什麼,又說了一遍:
“隻是傳聞。”
“什麼傳聞?”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謝斐站在那裡。
入秋後其實有些涼,他卻啪的一聲打開折扇,端的是一副風流倜傥。
他不請自來,随手關了門又坐下。
問:“什麼傳聞,說我聽聽,說不定我知道呢?”
小蓮正要說,被他輕飄飄掃了一眼,又閉嘴了。
謝斐這副樣子,怎麼看都是來者不善。
姜褚不接茬,跟沒看見這人一樣,挪開眼把菜往小蓮面前推了些:“先吃吧,吃完了給你說你父親當年的事。”
“正好,我也餓了。”謝斐拿起筷子。
還沒伸出去,眼前的菜被人拿走。
姜褚面無表情:“謝大人既然聽夠牆角了,便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