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斐拉住他,詫異問:“走什麼?”
“還裝,”姜褚佯怒,“謝大人不打無勝算之仗。”
這話大約真說到謝斐心坎裡了。後者下巴一擡,無比驕矜:“走,謝大人帶你進去!”
姜褚的輕功是離開謝斐之後學的,自保可以,但再多的便沒有了。
謝斐不同,武将出生又上過戰場,雖然後來拜相但應當也沒放下過練習。
兩人的藏匿功夫天差地别。
謝斐足尖輕點,踏過梅花林。自一面尚未關全的窗扇,足尖一挑,遊了進去。
他落地後回身把窗開全,接住摸進來的姜褚。
後者搭着他的手臂站穩,回頭望向屋内。
他用力閉眼再睜開,眼前忽然冒出個火折子。
姜褚一驚,壓下謝斐的手,低聲道:“外面能瞧見!”
謝斐聞言先是跟着他的動作往下,旋即又擡起來:“就是要他們瞧見。”
“這樣翻找太費時間了,”謝斐說,“越是亂,才越能看到什麼最重要。”
火折子擡起的位置不算高,光堪堪落在他的下巴。
可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像幽夜一豆燭,那樣清晰地照進夜盲的姜褚眼底。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謝斐的眼睛很漂亮,哪怕是這樣昏暗的環境,也依舊勾心奪魄。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姜褚猛地别過頭,語氣有些惱:“随你。”
謝斐莞爾,上前扣住他手腕:“得罪了,大理寺卿。”
下一瞬,無數箭羽刺破窗紙,直沖火光而來。
謝斐收起火折子,扣住姜褚的手腕改壓到對方肩側,兩人同時蹲下躲過擦身的箭。
姜褚明白他的意思,想起他盛裝打扮的樣子,問:“一會兒府衛進來,你這副打扮,能躲哪兒去?”
“說誰府衛會進來了?”謝斐吹亮火折子,點燃了箭羽。
“這批箭羽是他們新制的,鋒利無比,配上夠好的弓,能破劍刃。”
姜褚掃了眼一碰即燃的箭羽,了然:“所以你動了手腳?”
“什麼動了手腳,”謝斐嗔怪,“提醒鞠大人,采買的時候要看清貨源呢。”
一支箭羽燃了起來,下一瞬另一隻箭射落,擦過時迅速引燃。
然而黑暗裡的書房,這一點轉瞬即逝的火光難以見人察覺。
鋪天蓋地的箭射落,幾乎要把屋子都紮成刺猬。
門外傳來鞠進的聲音:“來人!”
他們要進來了!
姜褚心下一緊,他不知道謝斐有什麼計劃,下意識轉頭看他。
卻見後者好整以暇盯着自己的臉。
“你做什麼?”姜褚皺眉,“你做什麼打算,下次能不能通個氣!”
謝斐笑了聲:“小淮為我着急的樣子真令人着迷。”
姜褚氣笑,這厮瘋了。
姜褚渾身緊繃,緊盯着即将被推開的門。
門扉微動,電光火石間,原本隻是燃作一團的箭羽,忽然爆開,火光霎那間沖天。
謝斐拽着姜褚的手腕把人拎起攬進懷裡,一個轉身躲到了實木屏風後。
“邊關找到的好寶貝,燒起來時會忽然爆開,讓火更烈,”謝斐望了眼已經四處火光的書房,“便宜他了。”
火光明滅,姜褚看清了他的臉。
月下也好、燭火也罷,此刻他微微仰起頭略帶笑意的神色,叫姜褚睜不開眼。
謝斐主導的火實在是太猛烈了,姜褚心想,他居然有些熱意。
“哐!”門被人猛地踹開,鞠進跑在前面,頭也不回。
鞠清跌跌撞撞跟着,嘴裡還在呼喚:“爹!回頭吧!爹!”
跑在前面的男人已經聽不見了,他腳步飛快跑到書架邊,轉動一個筆洗,随後推開了書房一側被巨幅畫作遮住的門。
果然有密室。
府衛在外面接水滅火,謝斐撣撣衣上的灰。随後他緩緩擡腳,毫不猶豫踹到了一架書。
這動靜大得姜褚眼皮一跳。
他回頭看了眼沒人進來的門,也擡腳踹了下書架。
他力氣不比謝斐,書架并沒有馬上倒地,而是慢慢的向一側歪斜。
卻撞在了另一個書架上,緊接着第二個、第三個。一連串的書墜入火海。
霎時間火勢更大了,追進來的鞠清卻跟沒聽見沒看到一樣。他的發帶順着門口吹來的風微微擺動,卻沒有回頭。
“自我開智以來,娘親便教我與人為善。
十五歲那年爹說他的孩子不該為世俗的功名利祿困擾,十八歲那年我卻聽到他在書房與人商議買官費。
娘親說過好當下的日子便好了,我身為他的嫡長子,養尊處優,不該阻攔父親。
我不明白父親為什麼要把我關起來,更不明白我的父親是怎麼到今天這樣。為官為民,到底什麼是對的?”
鞠清的聲音從火裡傳來,隻比烈火爆燃的哔哔啵啵聲大一點,卻叫人振聾發聩。
“這個門後面有兩條路,一邊去密室,一邊是死穴。密室那邊通向城外,要沿着有風的道去。大人此去千萬小心。”
他頓了頓,終于肯測過半個身子,行了個禮:“一切順利。”
謝斐沒說話。
頭頂的木梁咔嚓一聲。
姜褚神色一凜,抓起他的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