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極快,也不會擡頭看路過的花草樹木,隻是朝着要去的地方前進。
行色匆匆的,倒是很襯他的雷厲風行。
謝斐倒是不疾不徐,慢悠悠跟在後方一段距離。
落後得遠了就大步跟上來,然後繼續慢悠悠邁着步子賞花觀樹。
姜褚要回大理寺。
方才來衙門,衙役是差了馬車的。
回去他沒要馬車,原是想輕功踏回,沒成想謝斐居然跟上了。
姜褚不願同他一道用輕功,索性走回去。
這謝斐到底要做什麼,既然已經賜婚了,就該借着這道聖旨發作,同他鬥得不可開交。
然後他從案子溯源,謝斐在朝堂上抓露出馬腳的那幾位才是。
成日跟着他,正事不做,難不成逆黨會自己送上門不成!
“哎喲!”謝斐忽然在後面驚呼一聲。
姜褚慌忙回頭,隻見謝斐扶着一棵大樹,眉頭微蹙。
此人陣陣痛呼,見姜褚不理,喚道:“好疼啊,我腳踝好疼啊,好像崴腳了,濟世為民的姜大人快來幫幫我呀。”
一句話念得九轉十八彎,姜褚幾乎是在他開口的那刻就快步走來,生怕别人聽見一星半點。
“謝青珩,”姜褚低聲,咬牙切齒的,“能不能閉嘴!”
謝斐也放輕聲音,卻暧昧橫生:“姜景淮,我偏不。”
“你這副勾欄做派哪裡來的!”姜褚把他湊近的腦袋推開,“打斷腿,腳踝就不疼了。”
“這可不行,”謝斐忽然笑起來,“打斷我的腿,誰給姜大人送花呢。”
碩大一朵赤色木芙蓉花,豔麗非常,叫姜褚錯愕頓在原地。
花瓣之後,是謝斐笑得自在的更為昳麗奪目的臉。
姜褚一直知道謝斐美麗,那張臉幾乎是照着他的喜好長的。隻是不曾想到,在秋冬交際時,在這朵盛放的豔麗的花面前,謝斐還是這樣,漂亮得叫人心顫。
見他失神,謝斐眉頭挑了一下。
他含笑将花遞給姜褚,問道:“花好看嗎?”
姜褚接過來,小心在手中拿好,知道他的什麼崴腳是托辭,轉頭就走:“不好看。”
謝斐不惱,手背在身後。
這次大搖大擺和姜褚并肩,意有所指:“真不好看?”
姜褚不看他,目視前方走得更快了,像是強調什麼,又說了一回:“不好看。”
說話間已經從人迹罕至的巷子轉到了大街上。
姜褚在前,謝斐在後,兩人時不時說幾句,多半是姜褚在嗆謝斐。
路過的百姓都停下來聽這兩位文臣鬥嘴。
無足輕重的問題:深秋的木芙蓉漂不漂亮。
居然叫兩位大人争了這麼久。
這麼看,兩位真是積怨頗深!
不多時,丞相和大理寺卿因為一朵花好不好看當街大吵一架的事就傳遍整個京城。
流言長了翅膀似的,吳隽聽到這個傳聞時,他家大人剛邁進大理寺的門。
遠遠就見執劍不拿花的姜褚手裡捏着朵木芙蓉,吳隽眼睛都直了,又被姜褚涼飕飕的視線看得咽唾沫。
“發現了什麼?”姜褚四下環視,問。
吳隽斟酌道:“屍體的口鼻沒有灰。”
這就說明,那些人早就死了。這場大火隻不過是要讓所有人都死無對證而已。姜褚瞥了一眼謝斐,後者慌忙擺手:“冤枉,我可做不出這等事。”
姜褚冷笑一聲,把花塞到他手裡:“你摘得你負責。”
原來剛剛是在找花瓶,吳隽心說,他家大人根本就不讓在大理寺放什麼擺設裝飾的,整個大理寺冷冰冰的像一塊鐵,哪裡容得下這朵紅豔豔的花。
謝斐接過花說了聲得令,轉頭出去了。
見他走遠,姜褚垂下眼簾,視線有些涼地落在吳隽身上:“說清楚。”
“屍體口鼻幹淨,仵作在腹部驗出了毒。應當是在飯餐裡下的毒,幾具屍體的中毒特征一緻。”
吳隽想了想,又說:“屬下懷疑是鞠進畏罪潛逃,提前封口。”
“是麼?”姜褚坐下,問,“那鞠清呢?”
鞠清……吳隽犯難,他小聲嘀咕:“總不可能一個鮮少出門的大少爺,有辦法給全府下毒,還全身而退吧。”
“火從哪起?”姜褚又問。
吳隽答:“從芳水閣,是鞠進在府中建的小樓,層高兩層,可觀全府人員行動,下有水車……”
下有水車還能起火?
吳隽反應過來,腰彎下去不說話了。
姜褚指尖在扶手上敲了幾下,随後道:“此事交于你,當然是相信你能完成。也希望你不負所望。”
他頓了頓,又說:“事成之後本官自會為你讨賞,叫你堂堂正正為官。”
吳隽似乎顫了下,姜褚收回視線不看他,說道:“去查府中各處水路是否有油,用水取水從何處。鞠府有隻貓去了哪裡。”
他說着就要走,吳隽抿唇跟上,猶豫着小聲問:“大人,那鞠進,咱們……”
“不必,”姜褚站在門前沒有回頭,“他已經死了。”
如果給整個鞠府下了毒,鞠進怕是早就死在密室那一遭裡。
“大人明鑒。”吳隽在身後道,“屬下這就去查。”
“不,”姜褚攔他,“要等一等。”
“等?”吳隽詫異。
姜褚颔首:“等。”
等河中再現浮屍,他就領命把全京城翻個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