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後的禦書房,洛詩接過從皇帝手裡遞過來的冊子,忍不住掃一眼站在一邊的姜褚。
“買官冊?”他驚詫地翻了一遍,轉而輕笑,“索引簿。”
“軒瑜你真是胡鬧。”嘉靖帝笑罵他,卻不反駁。
他說完收回視線,對上沒什麼表情站在一邊的姜褚,仿佛有些詫異對方怎麼還站在這裡,眉頭一挑,頗為關懷:“姜卿這幾日也辛苦,一會兒在偏殿小憩?”
皇帝這是要留他問話,姜褚領命跟常福出去。
外門剛關,洛詩臉上挂着的笑就下了個幹淨:“為何不能說?”
嘉靖帝慢條斯理自顧自磨墨:“有時候,不知是福。”
“我太史一組從未有過出格行徑,你這是鐵了心要把屎盆子往南太史頭上蓋?”洛詩臉色算不上多好看。
嘉靖帝放下墨條,莞爾:“軒瑜莫要生氣,傷了百官和氣多不好?況且這驚蟄姑娘,身子骨也弱,别把她吓到了。”
洛詩的臉色登時更難看,抿唇甩袖走了。
嘉靖帝依舊是笑着的,甚至在常福偷瞄過來時,還笑盈盈喚人:“來,給朕磨墨。”
姜褚坐在偏殿的椅子上,怎麼都不自在。
索性站在窗邊透氣,晚秋的宮裡四處的開着時令的花,琳琅滿目。他又想起那朵木芙蓉。
回去就扔了,姜褚心想。
“喲,洛侍郎好啊。”
洛詩剛走到宮門外,卻見宮牆下一馬車富麗堂皇,門邊挂着金葫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如此張揚,不用想就知道是哪位。
他不回話,謝斐掀開簾子上下打量他:“全須全尾,看來是賣妻求榮了?”
“謝斐!”洛詩拉下臉,“狗官,你不要太過分。”
“這是什麼話,我為大楚征戰四方時,你還在背你的之乎者也呢!”謝斐嗔怪,“你那小妻子陪你北上又被下堂,吃了不少苦吧?”
一衆下人低着頭不敢說話,洛詩面色鐵青,咬牙低聲:“謝斐,之前幾回姜褚在場我不動你,你真當我太史家是吃素的?!”
“好巧啊,我長安侯也不是吃素的,”謝斐眯起眼睛,“洛大人,當心禍從口出。”
洛詩氣笑:“多些提醒,也回敬大人一句,當心功虧一篑。”
劍拔弩張,周圍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正提心吊膽着,那邊一位小太監不修邊幅、急急忙忙跑來了,嘴裡還一口一個謝丞相。
洛詩見狀也不多留,雙方假模假樣道别之後,那位小太監正好一個滑跪到謝斐身前。
“大人!奴才鬥膽,求大人前去禦書房!”
禦書房?
謝斐蹙眉,想起還沒回來的姜褚,心道不好。
他大步往前,衣擺在空中上下翻飛:“帶路!”
深秋的皇宮依舊是花團錦簇。
謝斐大步流星,無心賞花,不一會兒便到了禦書房外。
裡面很安靜,他望向站在門口的常福,臉上忽又挂起笑:“許久不見,老太監可想我?”
混不吝的語氣,半點沒把常福當皇帝的人看。
常福歎口氣,向他行禮:“小世子。”
“當年長安侯可是一力保你,舉薦你升的官,怎麼今天一仆二主,還翻臉不認賬了?”謝斐笑問。
常福抹了下被涼風吹得停在鬓角的汗,幹笑兩聲,腰往下彎:“奴才不敢。”
“既然不敢,”謝斐冷臉,“那就給本相開門!”
常福的腰又往下彎幾分,卻不說話。
謝斐眉頭松動,神色冷得刻骨,他手悄無聲息扶在腰帶上。
“我當是誰,原來是謝相。”門被人從裡面打開,婢女和太醫沿着門框的位置流出。
嘉靖帝兩手背在身後,笑盈盈站在門内,像是才看到謝斐難看的臉色:“這是誰叫愛卿這般苦惱,真是該死。”
常福彎得像一彎魚鈎。
謝斐瞥他一眼,呼出口濁氣,上前一步,道:“不過是見陛下心切,不留神被碎石絆倒,險些殿前失儀罷了。”
嘉靖帝颔首,恍然道:“碎石啊,是有些多。”
他頓一頓,留意到謝斐有意無意往身後瞟的視線,終于有幾分切實的笑意。
他身後的室内,窗戶掩上以後有些昏暗。
但多少有些血腥氣,謝斐往前的動作裡,敏銳地察覺到氣味,登時臉色難看。
“說起來近日宮内花開正好,謝卿,可要一同賞花?”嘉靖帝跟看不見他黑得能滴水的臉色一樣,語氣和善。
謝斐咬牙,手緊緊攥着腰帶。
還沒應話,卻見那人身後,暗處有人緩緩出現。
是姜褚。
他的官袍是披在身上的,臉色有些蒼白,走路的姿勢都有些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