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斐的臉色更難看了,連帶着看皇帝那張笑着的臉都不順眼。
“朕站在這裡,倒像是破壞一對有情人的反派。”嘉靖帝忽然笑道,他問常福,“是也不是?”
常福彎成魚鈎的身形這才緩緩直起來,陪笑:“陛下說笑了。”
“也罷,天色甚好,常福,你随朕走一遭。”皇帝說着,一手身前一手身後,擺着儀仗走了。
他身形剛消失在拱門處,謝斐便三步并作兩步入了室内,順手關上了門。遮住光的側室像被特意安置過,暗得異常。
姜褚依舊站在剛剛出現的位置,沒有說話。
謝斐上前幾步,那股血腥氣更濃了。他擰眉:“棠溪諄罰你了?”
“謝斐,”姜褚喝止,“怎能直呼名諱!”
“他走遠了,聽不見的,”謝斐想去開窗,顧及他的異常,轉而點了燈,“你把衣服脫了。”
姜褚一拉衣襟,視野清晰了擡腳便走:“我府中有要事。”
“要事?”謝斐不吃他這套,從後方一手扣他手腕,一手抓他肩膀,把人鉗制,“你現在的要事就是衣服脫了,讓我看看傷在哪兒。”
姜褚奮力掙紮,又被他壓下來。隻能憤憤然:“你松開!”
謝斐松開他,後退兩步。還沒站穩,身前的姜褚轉過身,反手扇了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實在響亮,守在門外的宮人都驚詫地身影搖晃。
謝斐也被打懵了,捂着臉愣神。
姜褚不搭理他,輕拍衣擺整理着裝,道:“不分青紅皂白。”
他說着将身上的官服展開,上面确實有血迹,但姜褚身上,卻是半點不沾的。
根本沒受傷。
姜褚壓低聲音:“下回穩重些,叫人看你巴不得我受傷的戲都演不來了?”
他說完沒聽到謝斐接話,詫異看過去。
隻見謝斐一手捂着臉,眸子裡閃着詭異的光,看起來有些興奮。這下輪到姜褚懵了,他背上湧起一陣說不清的涼意,後退半步。
好在謝斐異常的狀态轉瞬即逝,他握住姜褚的肩膀把人仔細打量,松了口氣:“所以?”
姜褚點頭,想起剛剛和皇帝的計劃,忍不住翹起嘴角:“請、君、入、甕。”
一字一頓的,在謝斐眼裡,居然生出幾分俏皮來。
“需要我做什麼?”謝斐收回手,轉了一下扳指。
姜褚沉吟片刻,說:“你麼?順其自然就是了。”
如今朝中衆臣還以為他們兩個是被迫的,這個時候謝斐做什麼都會被曲解。這也就意味着他什麼都可以做。
要的就是外人眼裡的貌合神離。
謝斐了然,把他的官服整理好,忽然拉開門怒喝:“愣着做什麼!還不趕緊把藥端進來!”
看起來氣惱得很,但臉上卻沒有一點怒意。姜褚看着他後腦勺都能猜到他臉上的表情,這人在貴胄中摸爬長大,論逢場作戲,姜褚不如他。
果然,宮女端着藥進來時,謝斐把他摁在床上,說什麼都不叫他起來:“你如今最重要的是養傷,來,我喂你。”
甚至要了個勺子,一勺藥湯搖頭晃腦吹三回。
姜褚看得嘴角直抽,奈何宮中耳目衆多,不好提醒這人演過了。
他看着謝斐再一次搖頭晃腦吹那一破勺子的藥湯,終于忍耐不下去。擡手一揮。
大理寺卿把丞相大人親自喂的藥掀翻了!
留在室内等候吩咐的幾個宮人頓時紛紛跪下,腦袋埋得極低。
那大理寺卿聽着怒極了:“謝斐!你裝什麼裝!你有本事告發我,你有本事别裝啊!”
丞相大人聽起來也怒火中燒:“姜褚你别不識好歹,如果不是我來一遭,你早受罰被打死了。這幾杖就該打在你腦袋上,把你這個榆木腦袋給敲醒!”
“若不是你從中作梗,我又豈會層層受阻!若不是你攔着,我早已踏平侍郎府……怎麼,他是你的人?”姜褚聲音發冷,聽得在場宮人俱是一抖。
謝斐聲音低沉:“你得寸進尺!”
“你狼子野心!”姜褚還嘴,“我要擔保的人,丞相大人也動不得。”
“區區一個侍郎子!你迷上了不成!”謝斐咬牙,“細胳膊細腿,有什麼可看的!”
鬧成這樣,到底是因為權鬥還是争風吃醋?
有膽大的宮人悄悄擡頭想要一探究竟,不期然撞見姜褚沒什麼溫度的眼眸,驚得慌忙低下,再也不敢動。
謝斐還想說什麼,姜褚忽然抓起一邊的藥碗朝他身上砸:“你滾!!!”
“喲,這是怎麼了?”不遠處趕來皇帝氣定神閑,多半是聽說了他倆的口角。
嘉靖帝進門,一衆下人這才得以起身行禮,悄無聲息退卻。
門被人從外面拉上,姜褚望了眼看不真切的黑暗裡,謝斐腰上瑩瑩發亮的配飾,心底松了口氣。
奈何皇帝可不是什麼好騙的,他點了盞燈湊到謝斐臉上仔細瞧,問:“這是唱的哪一出?”
“夫唱夫随。”謝斐給了點好臉色,言簡意赅。
嘉靖帝又轉過來,如法炮制問姜褚。
姜褚欲言又止,在皇帝一探究竟的臉色裡,憋紅了臉,道:“确實是,夫唱夫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