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褚神色如常:“有什麼事?”
吳隽眼睛眨得飛快,搖搖頭:“無事,無事。”
姜褚舉杯示意,吳隽慌忙拿起跟上。
京城的夜是刺骨寒涼,兩人喝了不少,兩頰酡紅,沿着街走回去時已經有些晚了,街上沒什麼人。
姜褚緩步而行,鞋尖沾了碎雪,銀白一片。他擡腳看了一眼,聽到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嘴角一勾,繼續自顧自走着。
吳隽就跟在他身後,一手扶在劍柄,一手伸出來些,擋在姜褚身後。
姜褚不動聲色放慢步子,瞥了吳隽一眼,後者收到他視線,撤回了保護的手。
暗處冷光一閃,忽然響起倒地聲。
不對。
姜褚停下來,擡頭望了一眼逐漸虧缺的月亮。心底湧起一陣不安:“不對。”
“大人?”吳隽靠近他一些,壓低聲音,“跟随的暗衛應當死了。”
“但是青竹今日被我調派宮内,并沒有跟着。”姜褚聲音發冷。
這些暗衛是派來刺殺他的,殺了這些人之後呢?
“吳隽!”姜褚低喝,“跑!”
話音剛落,吳隽離弦之箭一般蹭得竄了出去。
姜褚:……
罷了。
他提氣,足尖輕點,瞬息間幾裡開外。
身後的人察覺到他的動靜,很快跟了上來。屋頂的磚瓦傳來踩踏聲,姜褚側耳聽片刻,發覺人還不少。
查戶部能發現買官費和國庫中空,好不容易補上了又查到夜光粉和太醫院受賄,甚至查到宮中有人挪用國庫,一樁小小的浮屍案又勾出了太子舊部和陳年密辛。姜褚不知道該說一聲辦事得力還是倒黴非常。
他腳下不停,甚至提氣再快一些,眼看着吳隽在前面直直向前跑,思緒瞬息萬千。
姜褚停了下來。
身側立馬落下許多人,夜行衣在銀裝素裹裡還挺顯眼。姜褚掃視一圈,掌心向上,兩手一攤。霎時間烏壓壓的人群圈住他。
這一群人甚至沒有做面部遮掩,借着月光和雪色,姜褚看清了他們的樣貌,暗暗心驚——全部都是毀容的,面上蜿蜒曲折,疤痕遍布。
這不是追蹤的暗衛,這是有人圈養的死士。就算留他一命帶回去,他們也會自行了斷,音訊全無。
他本以為是有人要查探他到底知道多少,這樣看來,是有人着急了,要直接掐滅他這一條路。
姜褚聽到身後的信号彈,轉過頭看将他團團圍住、無動于衷的死士。心下了然。
這是要他今夜直接折在這兒。
看來夜光粉和太子舊部,都不是什麼小事。
他眯起眼睛,忽然湧起難以名狀的興奮。越是不叫他查清楚,他越想一探究竟。
這群死士慢慢縮小包圍圈,姜褚被困在中心,反而沒有叫吳隽快跑時的驚慌了。他兩手背在身後,嘴角噙着笑,夜風把發絲吹拂時,他靜靜看着逐漸靠近的人影。
逃是逃不過的,但殊死搏鬥也不是不行。
姜褚心想,若是運氣好,能折下一兩個死士,憑他的本事查不到,憑謝斐的能力肯定可以查到。要是運氣不好真死這兒了,明天皇帝就有借口不許養死士,屆時有死士的士族查個底朝天,還怕找不到舊黨逆黨?
他這樣想着心頭松快不少,看上去居然有幾分怡然自得。高深莫測的模樣吧一圈死士都唬住,幾個人不敢輕舉妄動,隻是拿着刀劍朝向他。
包圍着他的人小心翼翼,步步緊逼,最後刀劍堪堪到了姜褚身前,沾着發絲,卻不動手。
姜褚擰眉,依舊兩手背在身後,道:“我就在這兒,想要,來取便是。”
他說着仰起頭,一副任殺任剮的姿态。依舊沒有人動,隻是緊緊包圍着他,不讓他動彈分毫。
僅餘的幾寸月光時隐時現,姜褚有些看不清了。眼睛看不見,心底的思襯卻逐漸明細起來——隻是困着他,卻不取他性命。
看來背後之人也很謹慎,隻是想在他被制動的時候,去繼續他的計劃。
姜褚垂下眼簾,豎起耳朵聽周遭的聲音。吳隽已經離開,不管是搬救兵,還是猜到對方要做什麼,趕去阻攔,都不會錯。
吳隽做少卿時間不長,雖然心細但向來膽量小,最早上任時見到姜褚連話都說不清。他肯定能猜到對方要做什麼,但此去兇險非常,極有可能有去無回。
果不其然,昏暗裡不遠處傳來馬蹄聲。有人在前帶路,速度飛快趕來了。
“還是怕啊。”姜褚感慨,“吳隽,留一條命。”
雲絮散開,借着殘留的月光,姜褚看見了謝斐臉上星星點點的血痕。
“來的可不是你的好吳隽,”謝斐聲音清亮,“是你的阿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