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褚淩厲的目光掃過來,洛詩一驚:“我隻是說一說。”
大理寺卿到底是大理寺卿,視線像把刀架在人脖子上。等姜褚離席查看,洛詩才松了口氣,坐在案前晃神。
還沒等回神,案前忽然一道明亮的顔色滑過,丢下了一句不冷不熱的話:“活該。”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謝斐,這個聞着姜褚味就過來的狗。
洛詩嘴角扯了一下,沒說話。
姜褚站在門廳外,聽宮女查探後彙報:“是女眷間的玩鬧,并無……”
說命案有些不吉利,宮女頭又往下低了點。
虛驚一場。
姜褚颔首,放下心來,遙遙對上皇帝視線,小幅度搖了下頭。皇帝颔首,也不再過問。
沒人在意這一側時,謝斐倒是快步過來了。他到姜褚身前時還沒緩過勁,就開口問:“可是哪個被藥死了?”
“你能不能在祈福宴上盼點好的?”姜褚睨他。
謝斐聳肩:“你都過來了,誰敢往好了想。”
姜褚笑了聲:“年關将至,大家都說大理寺陰氣重,離遠些别沾晦氣,你倒好,巴巴過來了。”
“陰氣重?”謝斐也笑,“那我在邊關殺敵帶回來的陰氣豈不是更重?”
“你聲音小些,鐘徕不是聾子。”姜褚提醒他。
謝斐回頭看了一眼,對上鐘徕望向這邊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低聲罵了句:“這個裝得人模狗樣的東西。”
“好好說話。”姜褚道,“忍不了也得等宴席散了。”
話是這麼說,但鐘徕怎麼看都不像會生事的,倒是眼前這個難以控制的、随心所欲的丞相大人,讓人更放不下心一點。
姜褚又看他一眼,視線在他明豔的臉上停頓片刻,随後吩咐:“今日宴席,你不能離開我的視線。”
祈福宴是大事,宴會的順利象征着來年的順利,姜褚不允許有任何差錯。
“這麼舍不得呢,”謝斐調笑,視線在席上轉了一圈,問,“怎麼沒見到趙大人?”
“他不舒服。”姜褚沒什麼表情。
謝斐樂不可支:“壞心眼。”
一場宴會在姜褚的緊盯之下毫無差池的結束了,姜褚站在廊邊看着人影熙熙攘攘朝宮門走,撚了一下指尖。
“姜卿,”皇帝無聲無息出現在他身後,聲音輕淺,像極了關懷,“可是瞧出什麼了?”
姜褚知道這是在問他為什麼要查太醫院,也不避諱,直言:“太醫院,确實存在大量夜光粉,并且這筆物資,應當是……直接從國庫出來的。”
吳隽前幾日已經查過尚宮局,那群女官沒有任何纰漏。查了太醫院的記事本,也沒有發現有多少尚宮局同太醫院的往來記錄。
“看來大楚确實是人傑地靈,出了這樣多的能人異士。”嘉靖帝笑道,眼睛都不睜開,繼續說,“姜卿可要好好招待,莫要怠慢。”
這位從來都是笑裡藏刀,姜褚懂他的意思,應下後轉身走了。
人去樓空,方才還熱鬧的宮廷啥時間安靜無比,甚至透着刺骨的寒涼。一抹格格不入的鮮豔色彩擠進這鋪天蓋地的紅色裡。
皇帝終于舍得睜開眼睛看來人,略帶嘲諷:“你那麼不希望他入局,他還是進了,怎麼辦呢?”
對面的人沒說話,他又繼續說:“夜光粉和太子舊部,全都是九死一生的案子啊,大理寺卿鞠躬盡瘁,該封什麼谥号呢?”
“棠溪諄!”那人怒道,“我有能力扶你,就有能力毀你。”
“是嗎?”皇帝微彎的眼睛裡透着涼薄,“樹倒猢狲散,可憐我鞍前馬後的姜大人,要替我收屍。”
忽得起風了,落在地上尚未消散的薄雪重新卷起來,宛如白霧。
窸窸窣窣有樓下,沾在姜褚的眼睫、發梢。吳隽搓手哈氣,問:“大人,這麼晚了,咱們要去哪兒?”
姜褚頭也不回:“酒樓。”
酒樓,姜褚八輩子不一定去一回的地方。
吳隽不明白,但吳隽亦步亦趨跟着。
桃花釀、女兒紅、梨花釀……幾乎每種酒都擺了一壇。
姜褚把碗推到吳隽面前,忽然說:“我記得你酒量不錯。”
說到這個,吳隽來興緻了,當即一拍胸脯:“那當然!我的酒量不是我吹!就這些,當水喝了也行。”
“這酒很烈的,”姜褚看他一眼,“你喝了會醉吧。”
吳隽本想說不會,對上大人深深的眼眸,到嘴邊的話忽然就轉彎了:“啊,是啊,喝多了确實會有些上頭。”
“嗯,”姜褚放下酒壇,“大理寺卿夜間飲酒,歸途遇襲,少卿不勝酒力,護大人途中失手将歹徒就地斬殺,無罪釋放。”
吳隽就看着他用一張平靜的臉,說出驚駭的話。他忽然覺得端到嘴邊的酒都不香了,讷讷喊了一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