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鐘徕臨時來掀起的小風波很快過去,謝斐命人把茶水撤下,換上清茶。
姜褚看着那黑乎乎的東西被端下去,換成了清茶,茶葉在水中舒展開,他的眉頭也終于松開些。
謝斐命人拿了些糖,往他茶水裡加了點。
“所以你懷疑鐘徕不止要侯位?”謝斐問。
姜褚手虛握成拳放在腿上,正襟危坐:“是,與其說要,不如說是讨。”
“讨?”小蓮錯愕,同謝斐對視一眼。後者颔首,她繼續道:“讨,可隻能讨個說法。”
“是,”姜褚道,“城外營中将士雖多,卻大多面如菜色,并非精兵。”
謝斐收起随意,面色沉下來。
“他孤身一人從邊關遠歸,根基不穩,還沒來得及禀報此事,便聽見你我婚事,擔心結黨,壓下此事想要查清現狀。”姜褚垂眸,“可事态還未明朗,又聽你領了價值千金的賞賜,成日招搖、屍位素餐、吊兒郎當……”
“停,”謝斐打斷,“你說他就說他,訓我做什麼?”
姜褚頓了下,看向小蓮:“你如同手足的兄弟姐妹食不果腹,京城高官卻享福貪墨,舉目無助下,你自然……”
“自然是要想辦法出一口惡氣,就算于事無補,起碼心裡也舒坦些。”小蓮接話。
謝斐深吸一口氣:“既然如此,便不能等了。”
“嗯?”姜褚看他。
謝斐神色嚴肅:“我們的婚事不能等了。”
小蓮:……
姜褚:……
“對牛彈琴。”姜褚剜他一眼。“文臣紙筆,武将刀槍,沒人會把自己重要的東西丢一邊。鐘徕不是個能周旋的人,卻耐着性子在京城摸索,一定是出問題了。”
謝斐點點頭,突然說:“可以發喪了。”
“你說點吉利話。”小蓮瞪他,“姜大人說正事呢!”
“我也在說正事,”謝斐臉上沒什麼表情,叫人看不出真假,“鐘徕是定遠侯老來子,獨苗一棵,帶上戰場也是前前後後幫襯着。這幾年鐘徕在沙場磨砺出來了,才敢放手讓他單獨帶兵。但在官場周旋,外人都知道鐘徕不能勝任,老子會不知道?”
能放寶貝得眼珠子一樣的兒子回京,也要讨個說法。事态的嚴重性隻大不小。還有一個原因——
“老爺子多半是不好了。”姜褚明白謝斐意思。
謝斐又往姜褚茶盞裡加糖,一邊加一邊說:“他今日來時還是笑盈盈的,想看我笑話。我問他邊關除夕時,他卻有些強顔歡笑。鐘老将軍,怕是過不了冬。”
“可我們在京城,”小蓮提醒,“京城發喪,這是踩着那位的臉。”
謝斐忽然笑得有幾分匪氣:“那又如何,就發。”
他起身整理衣服,瞧着意氣風發:“不止發,我還要大肆宣揚,發得人盡皆知,躲都躲不掉。”
說話間青竹從不遠處的屋檐一躍而下,幾步跑到了姜褚面前。他看看謝斐,欲言又止。
謝斐學着他的神情,看看姜褚,欲言又止。姜褚眉頭不自覺皺起來,乜謝斐一眼。
“說吧,丞相大人也好奇。”
青竹這才開口:“屬下分了十人給少卿大人,其中四人派去了國子監,兩人在戶部,餘下三人在太醫院,一人留在少卿大人身側。這幾日陸續收到了情報。”
國子監那邊鞠清和趙戌霖已經接頭,但并沒有采取行動,應該是被鐘徕回京打了個措手不及,不敢輕舉妄動。戶部最近在洛詩的手裡被大換血,最近蒸蒸日上,倒是安分。
倒是太醫院,裡裡外外透着怪異。
“先帝在時後宮熱鬧非凡,”謝斐指尖在桌面輕敲,“賞賜流水似的從庫房到宮妃手裡,再七轉八繞,進了太醫院。”
他笑了一下:“這麼看,當官不如做太醫啊。”
“太監拿的賞賜更多,你削了賺更多。”姜褚瞥他一眼,諷道。
不等謝斐說話,他問青竹:“太醫院的賬呢?”
“已經拿下去讓梅爻看了。”青竹不自覺皺眉,“她說賬目流水太多,要花一些時間。”
姜褚颔首:“三日之後呈給我。”
梅爻是青竹等人裡對賬目最敏感的,給他看姜褚倒也放心。不過嘉靖帝登基那年幾乎是血洗後宮,哪裡還有什麼宮妃在,賞賜的夜光粉進不了後宮,又是怎麼入了太醫院的?
青竹又說:“拿了賬簿以後梅爻就留在少卿大人身側了,原本派去太醫院的三人現在已經在尚宮局。”
吳隽聽了姜褚的要從尚宮局入手,卻也沒全聽。起碼知道最後東西進了太醫院,就得先拿了鐵證的賬再查探,以免到時候太醫院的人反應過來,來個死無對證。
倒是有點長進。
既然如此,姜褚也不介意幫着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