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褚停職的時間隻有三個月,正巧是大婚之後再複職。
他總覺得謝斐争取出的這個時間是刻意為之,這種感覺在子時床上多了個人的時候更加強烈。
“山不來見我,我自去就山。”謝斐圈住他的腰,從他身後抱緊他,下巴貼在他肩膀,“姜大人好香。”
姜褚聳肩,不想理他。
他也見好就收,抱着人合眼:“再抱一會兒,我馬上就去上朝了。”
“姜府離皇宮遠,你現在啟程,到宮門下時間正好。”姜褚掰開他搭在腰上的手。
謝斐沉默片刻,又纏上來:“一刻鐘,就一刻鐘。你要給小别勝新婚的人溫存的時間。”
“需要我提醒你麼,你的小别有三年,你已經沒羞沒臊三天了。”姜褚有些不爽,“差不多可以了。”
謝斐支吾:“所以說勝新婚嘛,再一刻鐘。一會兒我輕功踏過去。”
“也好,”姜褚不留情,“叫早市的百姓看看丞相大人飛檐走壁的英姿。”
謝斐一噎,不情不願收回手。
不過他有的是辦法賴床,眼珠一轉,他又說:“吳隽近日可不好過。”
姜褚想起下朝後來見他時報喜不報憂的人,問:“如何不好過?”
“六部遲遲不給女子官服,擺明了要拖到皇帝放棄,再把橫插一腳的尚宮局全部踢出去,”謝斐想起禮部那幾個老頑固的臉色,止不住笑,“他們做了三版官服,都被女官否了,噴的體無完膚,能對女官有好臉色才怪。”
姜褚也笑:“文臣武将本就調和,内部也該有陰陽乾坤。”
“你這副樣子倒是和長孫老頭有些相像,”謝斐想起那位太傅搖頭晃腦的模樣,“他在位也總說大楚該有陰陽,該給女子分一杯羹。”
“選賢舉能,”姜褚認可,“老師一直是這般。”
長孫太傅,長孫煊。辭官以後就去了江南,機緣巧合才叫姜褚結識這一位。
謝斐突然問:“說起來,你是如何認識他的?”
姜褚垂下眼簾,默了默:“是買枇杷時,老師同攤主争論枇杷好壞,我在一旁路過,被拉着評理。老師說枇杷酸,攤主說甜,他們一定要叫我說出枇杷酸甜。”
“然後呢?”
“然後我嘗了一個,”姜褚難得赫然,“我說,比老師吃得甜,比攤主講得酸。但我已經吃完了,要論是不是真的那麼酸,得再吃一個。”
“你小時候,還挺會鑽歪理。”謝斐捏捏他指尖,算算他的年紀,又說,“餓壞了吧,為了吃都會诓人了。”
姜褚點點頭:“老師故意的,他叫我嘗了那個枇杷,聽我說完哈哈大笑,說要收我做徒弟。我當時……當時覺得他會管飯,就跟他走了。”
一個孤兒,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是有的。原本以為是去做個下人,或者當個書童幫忙打點府上的書籍。卻不曾想被長孫當正兒八經的徒弟,好好将養着。與尋常人家的孩子無二。
“如果老師健在,一定會來婚禮的。”姜褚長出一口氣,“我進京之前,老師上山采藥摔下去了,連屍首都沒有,師娘給他立了衣冠冢後,說沒人庇護的長孫家我不能待,叫我考取功名。”
于是他就在恩師墓前叩首拜别,孤身來了。
一來便是三五年,再沒回去過。
姜褚心底一動。
謝斐像是能看見他的心,把他擁進懷裡緊了緊:“去吧。”
從江南到京城,短短半個月的路程,居然一次也沒有回去過。
“是不是有些無情?”姜褚自嘲,“師恩浩蕩,行至狀元卻沒有回去祭拜過。”
謝斐抱着他,埋頭在他肩頸,聲音有些悶:“長孫一脈最看重的就是血親和正統,你一個路邊撿回去,被他當小少爺養的孩子,沒有死在深宅大院的彎彎繞繞下,已經是命大。”
至于那些流言蜚語,相較于朝不保夕來說,不足為提。
“你知道?”姜褚側目,“你到底有多少雙眼睛?”
謝斐蹭了下腦袋:“腳趾頭想都知道,當年老師收留你,消息傳到京城,也有人說他有不為人知的怪癖。”
“所以你很早之前就知道我的存在,”姜褚垂下眼簾,“你救我,也是因為看到了老師的信物。”
“天地良心,你可不要否認别人的情,”謝斐苦笑,“我救你,靠的分明是你落魄又可憐的臉蛋。”
那麼一張美人臉,風塵仆仆、狼狽不堪,仰頭用無助如鹿的眼眸望着自己,是個人都會心動的。有這麼張臉在,什麼信物什麼飾品,全都抛一邊去了。
兩個人在床榻上相擁,在一個一刻鐘又一個一刻鐘後,姜褚終于忍不住,将謝斐從屋裡踢了出去。
丞相大人也不惱,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上朝去了。
*
出了正月姜褚就動身去江南了,一同去的還有叫喚要出去見世面的小蓮。
臨出發時謝斐抓着小蓮的袖子,左一句丞相府的未來靠你了,右一句比如江南一行好好照顧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