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子昂說他打聽到那位裡長有一位兒子,說來也巧,也是今年參加鄉試的舉人。考了好多年終于考上了,眼見可以做官了,做父親的就想為兒子疏通疏通門路,恰好碰到範家的人要在梁水村置辦莊子,他便動了心思。
但堂堂禮部尚書怎麼會管一個小舉人的事,是以裡長一直尋人無門。直到近日,盧子昂發現那位裡長的兒子,舉人出身,居然被派去當了縣令。莫說舉人,就連今年新科的進士都還在等着分官呢,他一個舉人何德何能能勝任一縣主官。
是以,盧子昂推測,範越一定收了那位裡長的好處。
宋昭清聽罷,沉默了半晌,問道:“所以其實就是沒有證據對吧,一切都隻是子昂兄的推測。”
宋昭清起身作勢要走,被盧子昂死死拉住,“昭清兄,别走啊。”宋昭清也不過做做樣子,都到了這地步,她也隻能踏上這艘賊船了。她有些好奇的問餘景程,“景程兄,子昂兄是怎麼說服你的?”盧子昂這般做,宋昭清還能理解,畢竟年少書生意氣,總想着幹出一番大事業,隻是餘景程怎麼瞧都不像這麼莽撞的人,不應該會在沒有任何實證的情況下便聯名上書啊。
餘景程喝了口茶,淡淡地說:“戚貴妃受寵,戚家勢太大了。”宋昭清驚訝地瞥了一眼餘景程,聽到他繼續說:“就如子昂所說,範越所犯罪行累累,扳倒他缺的不過是一個能查他的契機。”
“現在,就是這個契機。”
宋昭清垂眸,她算是明白了,這兩個人一個滿腔熱血要為國鋤奸,一個太子黨要鏟除異己,隻有自己是什麼都不知道被騙上了賊船。
“大理寺那邊要問起來,如何說?”宋昭清想了想,問出了她最關心的問題。
這一問,另外兩人也沉默了。
盧子昂突然想到了什麼,問宋昭清:“昭清兄,吏部侍郎宋叔明是你叔父?”
“是的。”宋昭清點了點頭。
“那你可有法子從你叔父那兒問出點什麼來?”
宋昭清無奈地搖了搖頭,“莫說我叔父是剛上任,就算不是,範越又怎麼會明晃晃的将把柄交到屬下手裡。”
盧子昂歎了口氣,宋昭清見不得氣氛這麼沉悶,想了想說:“不過也不必太擔心了。船到橋頭自然直,胡大人既然指明讓我與你們一起協助,定然有他的道理。胡大人從不做沒把握的事情。”
“可若不是找宋大人,還有什麼辦法?”
一旁的餘景程肯定了宋昭清的想法。“不錯。胡大人派我們兩個去,是因為我們了解,是我們上奏疏彈劾的範越。選昭清去,也是因為我們太了解。”
“何意?”盧子昂不解。
“若是我一個吏部侍郎的外甥也摻進了這樁案子,戚黨一定會覺得我是一個可攻破的點。若是他們來接觸我那便是給了我們把柄,如果不來,那麼之後一旦查出了什麼,就更能說明範越之罪孽深重了。”
“妙哉!”盧子昂一時有些激動,被餘景程給壓住了,“胡大人還是我們想了許多的。”
盧子昂赫赫然,為自己先前不信任的做法找補:“我也不是懷疑胡大人,隻是之前這事總被壓下去,我隻能謹慎點。”
宋昭清笑道:“我明白,相信胡大人也能理解的,成大事,謹慎些總是沒錯的。”
說清了事情,三人約定好派人先知會大理寺一聲,後日上衙時三人同去。
宋昭清起身想要離開,明日休沐,下衙前她還有些事情要同孫康說。
但餘景程忽然叫住了她,問了一個牛馬不相及的話題:“昭清,你父親,可是宋伯遠?”
宋昭清一愣,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聽人提及過這個名字了。來時,祖父曾說京裡可能還有他父親的同僚在,讓她見了問聲好便是,她沒想到,真的能遇到父親的故人。
餘景程看到宋昭清的反應,心裡的猜測也印證了八九分,他向宋昭清解釋道:“我沒有别的意思,隻是我同伯遠從前一起共事過。你剛來時我就猜你會不會是他的孩子,方才見到你我就知道自己沒猜錯,你很像他。”
宋昭清低着頭,肯定了餘景程說的話。
“果然。”餘景程松了口氣,而後又小心翼翼地問:“我與宋大人也有數十年沒見了,他……可還好?”
“父親10年前就走了。”
這回輪到餘景程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抱歉,是我唐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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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清回到經曆司的時候還在想剛才的事,孫康見她臉色陰沉沉的以為是案子出了什麼事,忙問她要不要緊。
宋昭清搖了搖頭,說沒什麼,是自己方才在想事情一時入了神。她長籲一口氣,打起精神來,不讓自己沉湎于不必要的情緒之中。
她對孫康說休沐日之後自己便會和餘、盧兩位大人一同去都察院應卯,這段時間經曆司的事務還要辛苦他多費費心。
孫康一擺手,這算什麼事,讓宋昭清就放心吧。
宋昭清腼腆的笑了笑,還是找來平常慣用的幾個書吏,囑咐他們若有什麼實在拿不準的就去宋府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