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是他?”
宋昭清怎麼也想不通,吏部怎麼會派這樣一個人去。她想了想,問道:“這道文書什麼時候下來的?”
“昨天下午經内閣票拟、司禮監批紅,下發至吏部。”
宋昭清又斷了思緒,昨天下午的文書,那個時候範越還沒有回吏部才對。
曾青崖看出了宋昭清的疑惑,點出關鍵:“七品以下官員經铨選吏部郎中、員外郎可直接上報尚書侍郎,送往内閣票拟。半月前,吏部剛組織一次铨選,紀文宇是其中之一。”
“難道說把盧豪派去長治縣隻是巧合?”
曾青崖搖了搖頭,“一切未曾可知,還要再查。”
“如今已經結案,曾大人還會再查下去嗎?”猶豫半晌,宋昭清問出了三天前曾青崖問他的話。
還想再查下去嗎?
“宋大人呢?宋大人是想我繼續查下去還是不想?”
要繼續查下去嗎?
宋昭清也在問自己,比之三天前的果決,她猶豫了。
在了解到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以後。
她與範越無冤無仇,縱是她再肯定範越不清白,可這世上真正清白的官又有幾個呢?這半月以來的經曆,都無比清晰的告訴宋昭清,範家不好查,範家背後有戚家,戚家背後是皇上。
要查嗎?還能怎麼查?
她不想辜負盧子昂對她的期望,可她面對錯綜複雜的朝局,亦是兩眼一抹黑。
曾青崖沒有逼着宋昭清回答,他轉身從背後抽屜裡翻出一張空白的拜帖遞給宋昭清。“宋大人,明人不說暗話。你我都知道範越是什麼人,欺男霸女、傷天害理的事範家人是做慣了的,你看不慣他們,我也看不慣。如今此案已結,我身為大理寺少卿,無法再大張旗鼓地動用大理寺的人去查。但曾某保證,一定會繼續查下去,隻要有一絲線索,曾某就不會放棄。”
聽到曾青崖的話,宋昭清一向清明的思維突然停滞了幾瞬,她想過曾青崖會說什麼,唯獨沒想到他竟會這樣的……澄澈。
宋昭清想了想,仍是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此刻的曾青崖。
以他的身份,查或不查宋昭清都不會多麼驚訝。不查,人之常情,陛下都親口說範越無罪了,你還上趕着查幹什麼。查,那便是暗中搜集戚黨的把柄,等時機一到證據一擺,就能給他們緻命一擊。
宋昭清沒想到,曾青崖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倒顯得她有些狹隘了。宋昭清在心中輕輕地唾棄了一遍自己,用最堅定的聲音回應曾青崖:“我信大人。”
“大人大義之舉,昭清銘記在心。大人有任何需要,下官力所能及之事必定竭盡全力。”
“不會要你小命的。”曾青崖指了指那張空白的拜帖,“若是有線索,你便直接遞帖子給我。我有了消息亦會通知你的。”
“是。”
宋昭清走後,剛才還有些生氣的值房頓時安靜下來,蓦然,曾青崖發出一聲嗤笑,将那封有關長治縣新任縣令的文書放在火裡燒了。
燭火一點點吞噬着紙張,灰黑色的煙霧自燭芯向外擴散,将周圍籠罩。一陣微風吹過,火舌不安分地跳動,映照在曾青崖臉上,晦暗不明。
宋昭清走出大理寺大門,内心百感交集。
她仕途生涯的第一個案件,就這樣不明不白的結束了,明明這與她一開始想要的“不出頭”“不惹事”不謀而合,為什麼呢?
宋昭清從不期待做什麼正義之士,她隻想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但因為盧子昂,她突然有了一件必須要做的“分外之事”。
宋昭清回頭再看了眼大理寺,陽光斜照有些刺眼,她擡袖擋了擋,喃喃自語:“既然決定繼續查,那我就一定查到底。”
宋昭清第二日回經曆司時,被好生問候了一番。他們聽說了盧子昂的事情,私下都肯定他一定是因為彈劾了範越被人搞走的。見到宋昭清全須全尾的回了都察院,經曆司衆人都很開心。
“宋大人。”
“宋大人早。”
“宋大人您回來啦?”
一路上宋昭清見到的每個人都要問一問在大理寺這幾日查案的經過,幸好經曆司離都察院大門近,讓她快速脫身。
她先去見了孫康。
“孫大人。”
孫康正靠在椅背上小憩呢,聽見聲音還想是誰這麼不長眼現在吵他,擡頭一看是宋昭清,立馬将她迎了進來。
“宋大人?你回來啦,快快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