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來了,班長喊。
整個班級鬧哄哄地站起來。
“老師好!”
“拿出必修三。”老六敷衍地揮了揮手,打開之前就留在電腦裡面的課件。
“你剛才說什麼?”姜非坐下來之後小聲地問戚語先。
“沒什麼。”戚語先撥開課本,又趴到桌面上。
戚語先桌面上放着幾朵白蘭花,是姜非給他的。
而這花是姜非是上周和爺爺見面時,爺爺帶給姜非的。
姜非把花帶回了學校,又把它給了戚語先。
新鮮的白蘭花散發着清淺怡人的香味,五天以後,香氣微弱近乎于無,嫩白的花瓣發黃。
沒有開的花苞依然沒有開,盛開過的白蘭花已然快枯萎。
戚語先還把它們擺在桌面,用桌面上層層疊疊的書山遮掩,為它搭建了一座安全屋。
那花瓣已經有點兒要變黑了。
戚語先放低着眼皮,伸手去碰它。
不怎麼敢用力,像是不能見光的吸血鬼不敢靠近陽光卻又渴望陽光一樣地碰上去。
如果死掉的鮮花也有感官,那它大概會體會到鑽心的癢。
也真奇怪,主動伸手摸花的人是戚語先,每次感覺到被觸碰的人,卻也是戚語先。
戚語先感覺姜非也是這樣脆弱的東西。
戚語先總是看見姜非在笑,那笑容讓别人開心、寬慰,卻不讓他覺得姜非是真的很高興。
他覺得姜非有可能也不快樂,但想不到姜非不快樂的任何理由。
戚語先在放學時把花放進口袋,帶回了家,埋在貓薄荷下面。
家裡有點兒亂,地面上有幹得不幹淨的水迹,印着雜亂零散的鞋印。
“放學了?”王敏拿了個地拖正在拖地,她皺着眉,“熱水器下午突然爆了,換了個新熱水器又花了六百多。”
“為什麼爆了?”戚語先把貓薄荷放回到露台上,換了雙鞋進門。
“說是内膽舊了,”王敏說,“下午砰的一聲,接着不停流水,你爸又不在家,吓我一大跳。”
戚偉上周從拘留所出來,沒受太多苦,隻是有點兒憔悴。
他的生活一如從前,常常不着家,和朋友吃喝。
“換了新熱水器?”戚語先随口問。
“換了,”王敏不太高興,“打電話給物業,物業過了十幾分鐘才過來,上來也就是關了水閘,又說修不了,要我找五金店的來修。”
五金店派人上來看了,又說不值當修,叫王敏直接去買個新的熱水器。
戚偉給王敏轉了錢,王敏還是不太喜歡處理這些事情。
戚語先沒應聲,不知道說什麼。
他那麼多年都沒有學會如何應對王敏對生活的抱怨。
她知道他什麼都做不了嗎?
戚語先既沒有辦法阻止熱水器内膽破掉,也沒有辦法讓新熱水器不那麼貴。
他試過安慰王敏,但怎麼做都是錯。
他發火,王敏就跟他說:[“我隻是想讓你知道。”]
知道什麼?
那些不快樂的事情嗎?
她說:[“不要想那麼多。”]
戚語先始終都不明白王敏為什麼覺得他能在聽到這些之後什麼都不想?
要怎麼做才能又記住這些事情,又不因此而難過?
像姜非那樣嗎?
戚語先見過不同的人對着姜非說這樣那樣的事情。
無論是高興的,不高興的,離譜的,無聊的……姜非什麼都會聽得很認真。
那雙眼睛跟着對方的情緒共情,過濾掉那些消極痛苦後,再隻把好的那些傳給對方。
戚語先不知道姜非怎麼做到聽完絮絮叨叨的吐槽和抱怨之後還能去同情别人。
那簡直像個奇迹。
可戚語先做不到,他聽這些事情就是會覺得煩躁,就是隻覺得壓抑。
王敏不高興,他也不高興。
負面情緒隻是互相傳染,積累下來。
“換鞋子出門吧,”王敏收起拖把,“你爸晚上約了陳律吃飯,讓我帶你一起去。”
“不去。”戚語先不想在那種場合裡當個背景闆。
“不去就不去吧,”王敏歎了一口氣,“我也不想去,但我得看着點兒你爸……”
王敏也說不下去了。
戚語先回家之後一直沒看到他的貓。
他的貓膽子很小,一點兒風吹草動都會躲回房間,躲到他的床底下。
戚語先打開房門去找,平常聞到他的氣味就會竄出來的小貓到現在都沒見到影子。
“你在家随便煮個面吃吧,晚上不用等我們回來。”王敏已經準備好出門了,拿起放在門口的裝着鑰匙的小袋子。
戚語先在不同的房間裡尋找。
“貓呢?”戚語先問。
“沒見着,一下午都沒在家裡見着它。”王敏遲遲地說。
“你說什麼?”戚語先怔住。
“跑出去了吧,怕什麼,晚點兒自己就回來了。”王敏很不高興,“下午亂糟糟地,我哪有空管你的貓。”
王敏關門,也是砰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