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
他不等她再喚,便起身下了地,行至窗邊,伸手一推,将軒窗大開。
濃稠的黑暗伴着冷風一齊灌入屋内,吹得少年衣袍飛舞,紅色發帶高高揚起。
清冽冷風随着夜色撲了柳依雲一身涼,她初時打了個寒噤,感覺渾身的寒毛都要豎起來了,但随即隐在冷風後的甘苦香又若有似無攏上了她的身,極具安撫力地将她的寒顫平息下來,既舒适又安心。柳依雲聞着這風中似有若無草藥的甘苦香,突然又覺得不是很冷了。
思緒正被香味帶得有些緩,她就瞧見姜淮毫無遮掩往大開的窗子外探了探頭,像是随意看了看視野。
他一身紅衣在黑暗裡灼灼生豔,像燃起的一團火,如此顯眼。
柳依雲沒想到他會這麼大膽,沒忍住驚呼了一聲:“姜淮!…”外面有人在監視吧…
她後半句話還沒說出口,那少年就偏頭看了她一眼,一雙含情目裡盛滿了月光,單是微微瞥過來時,就充滿了懶散和蠱惑的意味,他從嗓子裡慢慢勾了一個“嗯?”字,像是在漫不經心地詢問,又像是誰家醉了酒的公子哥閑閑倚在軒窗醒酒,從唇邊疏懶逸出的無意義音節。
他紅色發帶在風中飛舞,愈襯得他的臉俊美而鮮豔,像一株開在暗澹夜色裡的妖花,美麗到無與倫比卻也極端危險。
他目光瞥過來,柳依雲說不清是被他惑了一下亦或是煞了一下,飛速移開眼,微偏頭,本是有話要提醒,但見他如此漫不經心且淡定的模樣,仿佛根本沒有把周圍的一切放在心上,根本不覺得村民的陷阱是需要提防的。柳依雲那句:‘外面有人監視’的話語,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口。
話音倏地頓住,再無下文,聽到人耳裡,卻像本來就是一句親昵的呼喚。
就像柳依雲原來就隻是想叫叫他。
姜淮滞了一瞬,漆眸依舊看向她。
但柳依雲就跟死了心地不想和他對視,連一點餘光都不想瞧見他。姜淮也就作罷,他微垂眼睫,轉過身繼續望向窗外。
一直等他轉過身,柳依雲才如松了口氣般,偷偷摸摸繼續看向姜淮。
不得不說,姜淮這厮确實有幾分姿色。柳依雲想。
她之前對他說,他穿深色衣服好看,但現在看來,他穿紅色也好看。
感覺自己被他迷惑住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在心裡懊惱道:清醒一點啊!柳甯!他可是個十惡不赦的反派!是你任務路上的絆腳石!千萬不要掉以輕心!
這麼一想,柳依雲果然又緊張了起來,警惕地看向軒窗。
紅衣少年倚在窗邊朝外面伸了伸手。
柳依雲警鈴大作。
什麼情況?他在和誰招手?難道姜淮和村裡人居然是一夥的?!
正在她越想越糟,寒毛直豎之際,幾隻麻雀飛進了他的掌心。
柳依雲安心了。
哦,麻雀。
?麻雀?
毛茸茸的鳥雀落在他掌心裡,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手掌,姜淮亦伸手摸了摸它們。萌物配美人,本來是一個溫馨的場景,但在數條透明絲線從雀兒身體裡延伸而出落入姜淮手裡後,一切都變味了。
柳依雲再傻也知道,這是傀儡術。
少年閉着眼,微顫着睫毛,像是在接受鳥雀給他的信息。
隻幾瞬工夫,他睜了眼,道了聲:“去吧。”雀兒們便一齊飛起,無影無蹤。
他轉頭卻瞧見柳依雲發着呆,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柳依雲。”他一聲叫,才将她的思緒喚回來。
她像是被驚了一下,有種上學時被老師點名的驚吓感,軟軟地應了一聲“嗯。”才擡頭與姜淮的目光對上。
然後她才陡然間反應過來,她已經不在從前的世界了,沒有什麼老師,叫她的隻是爛菜葉,還是把麻雀制成傀儡的可怕反派。于是她更蔫兒了,又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怎麼聽着還有些委屈?
姜淮蹙了蹙眉。
少女心不在焉的,又往窗口看了看。
姜淮也跟着朝軒窗瞧了一眼。
他黑色眼眸看着她,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柳依雲就如自我安慰好了一般,扯住姜淮的袖子,将他往門外拉,語氣裡都帶了點調理好了的輕快:“快點!快點!去晚了,天都要亮了。”
姜淮垂眸,任由她拉着自己出去,為他們帶路的雀兒在她腳邊翩跹,在她裙邊跳躍。
有鳥雀的帶路引領,該走哪條路,哪條路上有幾個人,兩人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一邊繞路,一邊為避免打草驚蛇地躲藏,不一會兒,兩人就接近了蘇和玉與溫容的婚房。
柳依雲也瞬間精神起來。
但霎時,有兩個醉酒的村民行動随心所欲,沒受到雀兒們的監管,鳥雀們提醒不及,等到它們叽叽喳喳蹦跳着要帶柳依雲換路時就已經閃躲不及了。
兩名醉漢對上了柳依雲的眼。
但他們頓了一下,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就被姜淮敲昏在了地上。
豔色衣擺伏地,姜淮垂眸處理着地上的兩人。
鋒利匕首滑出袖口,他握住了刀柄,寒芒下意識往村民脖子方位探了探。
紅色裙擺被風拂過,在他眼前晃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