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于耳上時,理冬鎮夜風便不停吹打在了手上,反反複複,叫人疑心這鎮上怎麼能有這麼多的風,而且濕濕冷冷,打在手上時似乎留下了一層冰冷的水漬,讓柳依雲明白她先前覺得耳上濕涼并不是錯覺。
水漬。
她腳步頓了一下,險些停住。
再看向這些反反複複的風時,她朝遠處望了望,遠處樹木、商鋪門前招徕客人的旗子都絲毫未動。理冬鎮毫無間隙的這麼大的風就好像隻吹在了幾人身上,她捂住耳朵的手都有些發僵。
心髒速跳,她幾乎是恐慌地看向蘇和玉與溫容,确保她身邊的人确實在并且沒有什麼異常。
她又看向了姜淮。後者在這片風聲裡依舊是懶懶的,無所謂的,甚至仍是那副不甘不願心情不好的模樣,就好像這片吹在他們身上的鬼風都欠了他幾百兩銀子。情緒正常得像是根本沒發現周身的詭異情況。
但他不可能沒發現。
所以才違和。
理論上,柳依雲應該覺得他這種行為很奇怪,但實際上,她隻是‘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心裡的恐慌莫名消了大半,甚至在她瞧見自己腳下的草也紋絲不動後,都沒能引起她更深的恐懼。
溫容與蘇和玉也發覺了情況不對,兩人相視了一眼。
但柳依雲卻慢慢地放下手,感受着來回反複的風再次刮在她的耳上,這次她聽見了,風聲并不是‘呼呼’地,而是一直在重複着一句話:“你們來了,終于來了,來了。”
反反複複,一句還沒完就接上了下一句,像是無數人參差不齊的和聲一樣在她耳朵裡炸開,又像隻是一個人單一的聲音被提取出來後重複了很多次。很是怪異。
同時,柳依雲也确定了,這刮在耳邊的根本不是風,而是看不見摸不着的無數根舌頭舔在自己耳上,帶刺一般舔得自己生疼。
這個念頭一出,雞皮疙瘩驟起。原本因為想關注周圍聲響才放下兜帽的柳依雲,一瞬間又再次戴起了兜帽。
并且,她記得,她低頭看腳下的雜草時,好像隐約瞧見了後面有什麼東西。
她深吸了一口氣,莫名在瞧後面前,先瞧了一眼姜淮,在看到他那張俊臉後,奇妙地多了一點勇氣。
她一邊覺得自己的行為不可思議不能理解,一邊又在心裡感慨自己真的是越來越離譜,竟然能顔控到這種程度,光看一眼帥哥的臉都能鼓起這種莫大的勇氣。誇張。甚至姜淮容貌都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她喜歡的類型是陽光的溫柔的,就像是蘇和玉這類,…這個名字一出,她就覺得自己有點猶豫,那就是青竹,…好像也不喜歡,那麼,姜淮。
繞了一圈,她的想法又繞到了姜淮上面。前兩個名字她都能否定得很迅速,但唯獨姜淮這裡,她想了半晌,還是沒能得出一個結論。
奇怪。
她也就不想了,視線朝着後面看去。在看到如波浪一般起起伏伏一層比一層高的粗壯藤蔓後,她方才思緒裡的那一點疑惑也徹底散去了。
鬼藤蔓把後面的路堵了。
他們現在隻能朝着既定的路線走。
這說明他們走對了,也說明地底的鬼物也已經都準備好了。現在的平靜更像是一種覆蓋在隐忍的強烈情緒上的期待,是強忍的不解開盼望已久的禮物盒的儀式感。直到他們走到地底,鬼物們的大本營,那就是他們的死期。現在的無論是耳邊的折磨人的重複的低語抑或是身後層層起伏的密密麻麻暴漲的藤蔓,都更像是一種壓下激動的歡迎儀式,是等待他們走向目的地的紅毯,是萬衆矚目時綴在他們身後的落地下擺。
這甚至是溫和的。
卻也不太溫和。
一旦關注到周圍,柳依雲此刻都能發覺,并不是隻有低語在她耳邊回繞,數不清的小鬼其實此刻都圍在他們身邊,蛇一樣地盯伺着他們,和他們一同走動,空氣中偶爾都會傳來幾聲呼吸音和隐在重複低語下的一點笑。
柳依雲雞皮疙瘩驟起,頭皮都有些豎立,她緩緩吐了口氣,慢慢地緊了緊頭上的兜帽,裝作渾然不知情地繼續跟随在蘇和玉與溫容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