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一會兒後,她好像又回過神,笑着又換了個話題。
“小姐。”
“你喝過蜂蜜水嗎?”
“就是那種甜甜的,放一點點在水裡,水能變得很好喝的那種?”
她邊說着,邊舔了舔自己幹裂出血的唇,在這昏暗潮濕血腥味極重的地牢裡,臉上的神情泛出幾分希冀來。
旁邊的女孩卻依舊沒有理她。
她倒也不遺憾,好像并不指望她搭理自己,她像是把身旁的同伴當成了一個留聲機,當成了一個樹洞,當成了一個暫時的依靠,當成了一個能傾聽自己訴說許多唠叨話語的人選。
她沒說話,她就當她說了。
雖然小姐應該是喝過的,但她不回答,那她就當她也沒喝過了。小姑娘想。
“我也沒喝過。”小姑娘說。
她伸出手比了個很少很少的手勢,眼睛看着手裡狹窄的那條縫隙,眼裡居然就流露出一點渴望,感歎道:“很小很小一點,就要好多好多錢。”
她将手放下來:“但是我爹說,有錢人都喝那個。”
“他也想給我弟弟喝。”
“但是太貴了,”她歎息,“而且也買不到。”
“我爹就用麥芽糖泡水裡過年的時候給他喝,說都是一樣的,都是一個味。”
“嗯,不過年的時候,如果我弟弟想喝,也會給他喝。”
小姑娘似乎陷入了回憶。
“據說是甜的,但我沒喝過。”
她有點陷入了苦惱:“什麼是甜的?”
“我們家路上有幾顆杏子樹,可能是甜的?”她有些猶疑。
說到杏子,她就又高興起來。
“對了,我出生的時候,本來是叫李林的。”
“我爹說,他特地去求村裡先生取的,先生說,林是木,”小姑娘掰着手指頭,認認真真地想,認認真真地說,好像這句話她已經聽過很多遍,爛熟于心了,“君子是木,頂天立地,甯折不彎。林是很多顆木,所以氣勢更大,更足,高聳入雲,是個好名字。”
“本來是為我準備的。”
“結果生出來是個女孩。我爹說,我配不上這個名字,後來回去路上看見路邊有杏子樹,我爹就管我叫李杏,說,反正都是木上的,差不太多。”
小姑娘說到這裡還是笑着的,但說完以後又覺得,好像這種事情不該笑的,旁邊的女孩瞧着她也并沒有要笑的意思,她的笑容就又有些茫然地淡了下去。
她繼續戳地上的石子。
末了,才想起之前自己在說什麼,她又道:“唔,他們說杏子也是甜的,我就偷偷從樹上摘了一顆。”
她似是想到了那個口感,皺了眉頭:“但是杏子小小的,青青的,吃起來,”
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托住了小小的下巴,陷入了沉思:“有點苦?”牙齒也很澀。
她陷入了自我懷疑,有點不太理解地糾結道:“如果甜就是這個味道,那為什麼他們要吃呢?”
“還是說我吃的,不是甜?”她有點思考不過來了,糾結了好長時間也沒糾結出結果。
于是她就放棄了。
放棄的時候就像把這些念頭一股腦地全抛到腦後了,她又有些開心起來,開始暢想起未來。
“唔,我出去的時候,要見爹娘和弟弟,還要喝蜂蜜水。”
她點頭。
說完,她可能又覺得蜂蜜水實在是有點不太現實,便又略帶苦惱地改掉了:“啊,蜂蜜水就算了。”
“或許我爹會給我一點麥芽糖…”她說到這兒,就又不做聲了,複又用手去戳地上的石子,像是肯定自己一般地道:“嗯,他們見到我,一定會很高興的。給我一點麥芽糖水,也不是沒有可能。”她如是安慰自己一般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然後又靜默下去,戳了戳地上的石子,過了很久,才很小聲很小聲地說:“又或者,再把我賣二十個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