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可憐。
小姐還看着她,小姐在等着她的回答。
身為下人,總是要回答小姐的。
可她腦袋空空,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所以她說了一句。
“是的,小姐。”
苟飯回過神來。
但是,李杏和自己是不一樣的,她想。
她是鮮活的,有生命力的,有情緒起伏的,她是活生生的,有朝氣的,不像自己一樣死氣沉沉的,是應該被埋在土裡的。
李杏應該活着,她想。
但是,在這個地方,李杏大約也是活不了的。
她越來越瘦了。
其實本來她就很瘦了,但如今,她瘦得越發厲害,像是身體裡僅存的一點肉都要縮下去了。她瘦得像是個骨頭架子,襯着她本來就不太合身的衣服愈發寬大。
李杏看着她,眼睛裡還是亮晶晶的,像是她所有的生命力都在眼睛裡了。
苟飯想哭,但她又覺得自己不能哭。
于是她笑了。小姐是不喜歡她笑的,但是她覺得李杏可能會喜歡,所以她笑了。
果不其然,她一笑,李杏也跟着笑了,就好像待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牢裡,能有什麼快樂事一樣。
她想安慰李杏,所以她明知道自己出不去,卻還是告訴她:“我的能力比之前強了一點。”
她笑着說:“我現在能觸碰到空氣啦。”
李杏很好奇,她虛弱卻又好奇,聲音都帶了些氣音:“是什麼樣的能力呢?”
苟飯與她解釋:“就是身體裡像細線一樣的東西,能夠伸出來看到并且觸碰到空氣裡一些細小的微粒。”
李杏并不知道這有什麼用,但她還是覺得:“真好。”
她說:“真好。”
“這樣下去,隻要你達到他們的标準,他們就會放你離開了。”标準這個詞,還是她從經常在他們身邊走來走去的大人們嘴裡聽到的。
李杏是真的很開心。
但是苟飯笑了笑,她沒說話。
她這一生,從來都沒有達到過任何人為她制定的标準。無論是老爺的,還是小姐的。
那些标準都太高,太難,太難以實現了。
她真的是太累了。
她覺得她這一次,也和她短暫的失敗的人生一樣,達不到任何标準。
她出不去的。
不止是因為她達不到他們的标準,還因為,她其實,一直在往下墜。
她是一個一直在往下墜的人。
她的情緒波瀾不驚,她的思維毫無起伏,她是一個死氣沉沉到像死物的人,她像一個物件,應該擺在各個地方,但唯獨不像,活着。她是更腐朽更衰敗更蒼老的東西,小姐說得沒錯,她是應該入土的。
但唯獨李杏不是。
她更像是有生命力的花,隻是誤栽在了死水旁邊。
她像是驚濤駭浪時海上漂浮的那一根浮木,像是墜落山崖時,從上落下來抓住她不讓她至粉身碎骨的繩索。
可她不期望自己得救。
她總是要往下墜的。
她隻希望,那根漂浮在海上的浮木啊,能重新回到岸邊,那根纏着她不讓她摔下去的溫柔繩索,能放開她,重新回到崖上。
它們遠比她更重要。
就像李杏,遠比她要更适合活着。
她是一個沒有求生欲的人。而這世上,有求生欲的人都尚且龃龉前行,像她這樣缺乏求生欲的,便隻能往下墜了。
也合該往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