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狗子。常足在心裡一字一頓地念着這個名字，恨不得生啖他的肉，劈開他的骨！

他勉力平複了下情緒，露出了個笑來：“姜公子是從哪聽來的這些話？”

對面不答。

常足便又默了一會兒，裝作無心提起道：“是王狗子嗎？”

陰影裡的人仍是沒說話，目光裡赤裸裸的都是嘲諷。

常足于是愈發恨了，就是王狗子！就是王狗子！他恨不得現在就能将後者活剮成千萬片，腦中瞬息間劃過虐殺他的種種方法。

他眼藏兇光，勉強壓住了滿溢而出的戾氣，還待說些什麼。樹底下的人卻勾了唇，比他更快一步開口，像是好奇，又像是在提點：“常足，你這下不為自己辯解了？你不反對了？”

他擡眸，瞧見樹影下的公子，含着笑，笑意卻并不見底。

心頭涼了一下，他露了個笑：“是，得反對，這事也不是我做的，我自來到理冬鎮後，洗心滌慮，認識到了窮苦人家的不容易…”

“然後你布施。”那人替他說道。

常足咽了口唾沫：“對。”

“布施，”那豔鬼一樣的少年似乎很贊同，“真是個好習慣。”

常足這回長了記性，心就沒放下去，果然聽見那少年又道：“可以将理冬鎮的流浪人士，最底層的貧苦人家全都聚集起來，叫你知道哪些人包括在其中，叫你不用挨個去找。”

“這些人本來就屬于吃了上頓沒下頓，衣衫褴褛，随時都會死在街上、死在家裡，死在寒冷的日子裡，死法怎樣，什麼時候死，都不足以叫人為奇，也沒有人會為他們深查細審，生如草芥。死多少也不會叫人稀奇，更不會懷疑到你布粥做善事的常老爺身上。”

“布幾次粥養養名聲，既可以得個善名擺脫嫌疑，又可以将所有窮苦的最好對付的最無人為他們發聲的人聚集在一起，供你挑選，叫你不必憂心選錯人。”

“真是個好辦法，”那少年勾了唇，眼裡情緒卻一絲都無，似一潭死水，盯着他反問道，“不是嗎？”

常足唇瓣幹裂，顫動半天，仍是沒能找到合适的詞說出來。

“常足。”

“兩日前理冬鎮門口，被你布施的多是或喪子或喪女或喪夫或喪妻之人，因着你一口粥，他們對你感恩戴德。”

“我隻想問你，他們死去的親人究竟是自然而死、被鬼物所殺，還是被你所殺？”

“你還在用人煉藥是嗎？”

地下洞窟、刑具，長生不老丹，布施的那些死了親屬的窮人，用人煉藥！

他怎麼能說得這麼笃定？！他怎麼什麼都知道？他怎麼什麼都知道！

常足内心一陣發慌，隻聽見那人繼續說：“根本不是你救了他們，沒有你，他們不會失去親人，他們隻會過得更好。”

就像扯下了最後一塊冠冕堂皇的布料，将常足的肮髒龌蹉狠毒，一并露了出來。

他是靠什麼叫正道人士放過他的？不就是潛心悔改，幫扶窮人，悲天憫人嗎？！

要是這些都被證實是假的，都能被證實是假的，那他還怎麼辦？誰還會放過他？！蘇和玉幾人放過他，不也是因為相信他先前作惡屬無奈，之後又改邪歸正，一心濟貧民，因此罪不至死嗎？

他瞧着姜淮的眼，這下是真的慌了。

他不自覺後退了一步，踩在壓實的土地上，才勉強定了定神。

那黑影中的‘厲鬼’看着他的動作，視線落在他的腳跟上，“嗯”了一聲。

“你這麼多年，明明離開了心木坊，卻不用回本名，還在用着足字輩當名，你是在等着知道你坊内代号的人找你？”

“比如你曾經的下屬？”

“替你建造地下刑具廠，挑選窮人殺掉，制作長生不老丹也确實得有人幫忙才行。就像你現在腳踏在‘無淵器’上。”

無淵器是心木坊特制的求助器具，分為主球和從球，主球被高層所帶，遇到危險時墜到地上，攜帶從球的下屬便能感受到從球的震動，從而明白主者陷入危機，受從球指引向主球方向進行救助。

這方法比信号彈、鳴镝之類的更加隐蔽，也更好攜帶，若是不知情的人或許根本注意不到這點。

但，姜淮并不是不知情的人，他勾了唇，這下是真露了點笑意，“你在等什麼？你在等，他們來救你？”

他容顔俊美，但一張嘴，吐出這句話，常足心裡猛地墜着發寒，就好像看見了索命的厲鬼，看到了毒蛇盯着他吐出了鮮紅的信子，他整個人都在無法控制地發抖，心裡最後一點僥幸都被泯滅得一幹二淨。

他臉頰肌肉抖動，幾次都險些說不出話來，“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