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主角團一行人将離理冬鎮時已過隅中。
深秋的陽光柔柔灑在世上,洇着淺黃的光澤,伴着陣陣蕭瑟的大風,算不得溫暖,卻也足夠明亮。
自鬼物被滅除後,籠罩着整個理冬鎮濃得能滴出水般的陰沉鬼霧便也盡數散去了,叫他們這些修真者也能瞧出些景色的清新來。
鳥雀比人先察覺到周圍的變化,這幾天來早在樹上各自搭了窩,叽叽喳喳叫起來,敏銳地飛到地上尋找可能出現的蟲豸或是面屑之類的東西,喙部在塵埃裡翻找,爪子在灰裡跳着走,于灰地上‘哒哒’印了幾個輕巧的爪印。
街頭蹿過一隻松鼠于早已擺攤許久商販們的吆喝聲裡跳逃着遠去,此起彼伏的吆喝随着騰騰的熱氣升揚于空中,恰有幾分像是古老寺廟裡遠遠傳來的誦經鳴鐘音,莫名叫街上的行人心頭甯靜,又再露出些喜悅來。理冬鎮像是終于掙脫了黑白色調的畫卷,于畫面上再浸染出别的顔色來,更鮮活明豔的顔色,自色調流淌中蘊蓄出勃勃生機,銀河流光般的希望便從中暈染開,直至傳至整個理冬鎮。
這座暮霭沉沉的鎮子再一次被賦予了生命力。
陽光下,鋪子都開門了。
一位老者哆嗦着走進了一處藥鋪,珍惜地付了錢,坐在木制短椅上,等着大夫給他煎第一副藥,他額頭發燙,冷得厲害,時不時攏攏身上褴褛的衣衫,目光瞧着大夫給他開的藥、藥爐裡煎着的屬于他的藥湯,神情有那麼一瞬的恍惚,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但那袅袅的熱氣是那麼的真實,藥來了,大夫遞給他,将他從恍惚裡喚回來,他忙不疊道了謝,膽怯地顧不得吹就直接喝到了嘴裡,滾燙的、苦澀的,燎在嘴裡,舌頭都燙痛了燙麻了,但那熱藥順着喉嚨滾進胃裡,燙熱得驅了他許久的寒,渾身的冷都散盡了,他高興,知道自己約莫能活過這個秋天也能活過冬天,眼角不知怎麼的,笑得泌出了幾滴淚。
包子鋪前。
穿着破衣佝偻的婦女,她身邊有一個很小的女孩,行到一處不走了,也不說話,隻是眼巴巴地瞧了那熱氣騰騰的包子幾瞬,随即轉過視線再次牽上母親的衣角,像以前無數次一樣離開。
她的母親卻突然停下來了,轉過身又再折回去,猶豫再三伸手買了兩個包子,她帶着孩子站在路邊,把那剛出爐的包子捧在手裡,珍惜地把面邊帶渣全吃了,直吃到靠近内裡餡兒的部分,肉汁浸染出雜糧面,她彎腰把包子遞給身邊那個髒兮兮的小姑娘,瞧見小姑娘吃了,咬了一口,她臉上不自覺地露出個笑來,摸了摸孩子的頭。
大通院内。
一個瘦弱的女人身前架着火,熬着藥,身上攏着一層還算幹淨的厚厚的被子。
她已經病得走不動了,被子、爐子、藥、樹枝都是麻煩旁人幫她買的,尋的。買的都是别人用過的,舊的,這樣能更便宜些。
深秋很冷,她病得很重,忍不住又緊了緊身上的被子。她往燃着火的火爐位置又再挪了挪,熱氣迎上她的面,她總算沒那麼冷了。在熱氣裡嗆着咳了幾聲,咳出來的都是血,鮮紅的,很刺眼。但她已然習慣,隻渾不在意地抹了一把,在今日前原本死寂發呆的眼神瞧着現在那燃着的爐子時竟然隐隐約約能瞧出些神采來,像在燃成一片的灰燼裡重新點了一份希冀。
她慢慢地又再裹了裹被子。
……
理冬鎮常府昨晚出了大事。
夜半時分,府裡人尋常老爺不見,才發現他并着二十餘下人一齊慘死,屍首分離。
常府奴仆覺得是府内入了惡徒,但常府看門人及其餘侍從卻表示未發現有人入侵的痕迹。常足夫人怒不可遏,領着一行人夜間趕往鎮衙,果不其然見其關着門,又轉而前去鎮衙老爺住處。
鎮衙老爺被吵醒,知道來人時初時還算熱絡,但聽清所來事情後,又有點沉吟。
常足夫人不知道為什麼,但其他有眼力勁的人知道原因。
常足已經沒用了。
理冬鎮鬼物盡除,七星陣無用。當然這并不代表常老爺地位徹底墜地,若他還活着,作為富商,又頗有名望,自然什麼都好說。
但他偏偏死了。
死了,死法蹊跷,兇手殘忍且實力高強,常府侍衛無一人察覺異樣。說實話,聽到這裡,對一慣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鎮衙老爺而言,他實在不想管這檔子事。
理冬鎮鬼物沒了,常足死了,那死了也就死了,不打緊。而且鎮衙老爺一盤算,和理冬鎮鬼物事件關系最密切的也就是常足,鬼物事件本來也是瞞着上面的,他這麼一死,也就是與這事件牽扯最深最知道情況的人死了,該說不說,這反倒是件好事,若是能派差役以查看現場為名,找到與鬼物事件相關的一些證據證明拿到手毀掉就更好了。
至于調查常足死亡一事,倒是不必,查得越深,越容易再将鬼物事件再次翻出來,引火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