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誰,認識秋司水夫人?”
溫容愣了一下,蘇和玉下意識想要回答,但瞧着她的面,又有些遲疑,于是問道:“您是誰?”
老人家癟着沒幾顆牙的嘴,說話漏風,卻又并不顯得太過含糊,笑呵呵道:“我不過是那位夫人救過的瞎老婆子罷了。”
蘇和玉搭了話,那老媪便仰頭瞧向他,那雙緊閉的薄薄一層眼皮凹陷在眶内,很是吓人,但那老人家偏偏揉着一點笑,在暖黃的燈籠下顯得既沉靜又和藹,帶着看着她的人也跟着鎮定下來。
“我是,”
“我是玄清閣弟子。”蘇和玉說了一半的真話。
老媪閉着眼,保持着仿佛明晰一切的微笑,朝他伸了伸手。
蘇和玉愣了一下,接着才反應過來将玄清閣弟子牌遞到她手裡。
老人家将手裡的燈籠和探路棍暫且擱下,用蒼老松弛布滿深壑般枯瘦的手細細摸了摸玉牌上的紋路。确認了以後,再笑着伸胳膊,顫巍巍地還給他。
“不錯。”她說。
溫容已将地上的燈籠和拐棍撿起來遞給她了。
她摸索着拿了,用沒剩幾顆牙的漏風的嘴說道:“是個好孩子。”她微挪了頭,這話是對溫容說的。
她拿着那盞燈,鈴铛在靜夜裡響起,迎冬祭隊伍在黃昏時就從這條道上路過,朝着更熱鬧的地方去了,帶走了一大批人。此刻賭坊聲音漸小,伴着綴着火紅燈籠的花樓上樓閣女子和小倌的些微攬客聲。這些聲音遙遠飄渺得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并不被老人家這盞暖黃的燈籠納入其中。
昏黃燭光下,除去那些聽得并不真切的靡靡之音,被這昏黃籠罩得一切都過于靜谧。
偶有兩聲雀類鳴叫,老人家慢慢捋了捋手中活蟲似的紅線,慢吞吞地笑着說:“你不止是玄清閣弟子吧?”
她的聲音悠長嘶啞,“長線是不會出錯的。”
薄薄一層眼皮轉向蘇和玉方向,她的神情既笃定又平靜。
蘇和玉手指微擡,似要抓住腰間長劍,但隻稍擡了一下,他就冷靜了,他慢慢落下指尖,瞬息後承認了:“是,我是秋司水的孩子。”
他警惕地瞧着她。
聽到這話,老人家的面色卻奇異地有些鮮活起來,她微揚着嘴角,薄薄一雙眼皮都有些顫動,叫人疑心她若是有眼睛的話,此刻已經眯了渾老的雙眼,仔細打量起蘇和玉來。
饒是如此,她聲音也有些略急:“你叫什麼名字?”
未等蘇和玉作答,她就又擡起了隻手,笑道:“我可以摸一摸你的臉嗎?”
枯瘦腕上鈴铛作響。老人家終于發覺自己有些過于激動了。她樂呵呵地收回手,仍是不等蘇和玉回答,她已轉身道:“不必說了,随我來吧。”
聲音長長地像是在吟唱:“長線是不會出錯的。
“我已經等了你太久太久了。”
她踽踽行出幾步,緩慢回頭偏了偏耳朵,似是發覺幾人還站在原地,揉了蒼老的笑招呼道:“且跟上來吧。
“你的母親在這裡,留了東西給你。”
她佝偻着身子,提着一盞燈站在前方,蘇和玉跟了上去。
溫容幾人互相瞧了瞧,也随在了後面。
老人家帶着幾人拐過街道,邁過陰暗處,走進了一間小屋子。
屋子不太,但收拾得還算幹淨。
老媪顯然已經很熟悉這裡了,關門,沒點燈,沒用探路棍,摸着黑熟練地就摸索起來,在個暗格裡取出了一個長盒型的東西。她手摸在長盒紋路上,細細地摸了一會兒,确定了,點點頭滿意地遞給蘇和玉,慢慢道:“你母親在世時告訴我,她會給我一封信,讓我放進這個盒子裡。等着你來。”
“你要是來了,尋了很久,也不放棄,我就把這個盒子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