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這樣想,周圍一切體貼地就安靜了下來,像是屏蔽了所有的聲音,給她提供了一處黑暗的極度甯靜的地帶。
她在這樣的甯靜裡,喘息似的大口呼吸了幾口氣,逐漸平穩安定下來。
她大約知道她在哪了。
上古魔氣在逃遁時,不得已切斷了它的首尾,它的首尾魔氣分别沒入了姜淮和她的靈魂裡。
魔氣本身就帶有上古魔氣的記憶,她現在是被拉入了它的記憶和回憶裡。
她現在是因着沒入她魂魄的魔氣瞧見了上古魔氣在姜淮體内的過往,她瞧不見任何東西,隻餘黑暗,是因為她現在代表的就是那一絲落入她體内的魔氣,而那一絲魔氣原本在上古魔氣魂體裡,所以她現在于回憶的夢中也在上古魔氣的魂體裡,但那一絲魔氣并不是上古魔氣的眼睛部位,因此如今代表那絲魔氣的柳依雲,便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但這回憶畢竟是在她的夢裡進行的,畢竟是她的夢,所以她感覺受不了快瘋了的時候,夢境就對她提供了保護,屏蔽了所有的聲音,把她置在了安全安靜的地方。
柳依雲大約思考過來,緩了緩神。
她想,如果是她的夢,如果她能一定程度上控住夢。她伸出手,她想從上古魔氣魂體裡出去。
她這麼一想,就陡然換了個地方。
一睜眼,還是黑的,仍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柳依雲險些以為自己想錯了,覺得自己依然在上古魔氣魂體裡。但随即,慢慢的,等眼睛适應周遭的黑暗後,她在旁近瞧見了一個模糊的人形。
那大約是個三、四歲的孩童,泛着血腥味和草藥味的屋子太黑,柳依雲瞧不見他長什麼模樣,隻隐約能看見他的輪廓,猜測應當是個長相優秀的孩子。
他不時低頭說幾句話,像是在反駁着什麼人,在這不夠寬綽、十足黑暗的屋子顯得是那麼怪誕且驚心。
但柳依雲知道,他是在和體内折磨他的上古魔氣說話。
他除了偶爾說話,其餘時間,頭顱都是朝向同一個方位,像是一直專注從不改變地在看着些什麼。
柳依雲偏向他的位置,朝着那個方向看過去,看到了被鎖死的大門縫隙裡透進的一點點亮光。
他一直在看那一點點光。
那一點光太熹微太渺弱了,柳依雲順着那一點光也根本瞧不清他的樣貌和神情,那一點光照不清屋内的任何東西。但年幼的姜淮卻是那麼執拗又認真地看着那一點光,好像那是世界上最好的事物。
柳依雲兀地滞了一瞬,心口有些阻塞。
她不知怎麼的,突然想起,在許久之前,那個時候她還很看不慣姜淮,有事沒事就想找姜淮吵架鬥嘴。
那個時候,她就發現姜淮入住客棧,無論晚間是否入睡,他房間裡的燭燈永遠是亮着的,幾乎是從天色方擦黑,就一直亮到第二天東方既白。
她當時看不慣他,特地拿這種事來嘲笑他,說他浪費燈燭,每日要多付小二一副燭火錢。
那時候,姜淮卻罕見的沒與她争論,隻是沉默。
他沉默時間一久,柳依雲就覺得有些不對勁,疑心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話,自我懷疑,正要感到歉疚的時候,姜淮卻看着她的神情恰到好處地開口,正巧打散了她剛要升起的愧疚。此事過去,她也沒太在意。
但現在想想,姜淮并不隻是在住客棧時徹夜着燈,晚間趕路無地可住,露宿林地時,他也是要選一處依着火堆或沐着月光的地方的,就算什麼都沒有,他也會在黑暗裡始終瞧着微薄星光。
她怎麼到現在才知道呢?
她又想起當時沉默後的姜淮揚眉朝她笑,說了點不痛不癢的話恰打斷了她正要升起的歉疚。她想着想着,窩在黑暗裡也跟着笑起來。
原來姜淮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很讓着她了啊。
她笑了須臾,唇角又慢慢地逐漸地平下來。
這屋子的門确實是隻在折磨他的時候才開,其實時間都是鎖着的,屋内一直暗無天日,窺不見天光。
她想:原來我當時…
開了這麼糟糕的玩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