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歲那年,他被帶去了心木枋。
秋司水夫人告訴他,是為了嘗試祛除他身上的魔氣,讓他回歸正常的生活。
九歲的姜淮笑了笑,沒說話。
秋司水下意識移開眼,回避他的視線。
于是他知道,去心木枋,是為了嘗試殺死他。
……
心木枋,看着是個陰損地方。
他想,即使是正道,也會來這種地方啊?
為了殺死他,還真是委屈他們了。
……
還是九歲那年,封魔鍊做好了,是一根黑色細線上穿着紅色琉璃珠的模樣。
是一根項鍊。
上古魔氣在他腦海裡大喊大叫,告訴他這是為對付他的法器,告訴他法器的作用,叫他不要戴,叫他快逃,它會幫他。
九歲的姜淮看着一行人制住他,看着秋司水緊張地站在人群中間瞧着他,他笑了笑,體内傀儡線捆縛住上古魔氣。
他戴上了封魔鍊。
等人走後,上古魔氣大罵他是個瘋子。
九歲的姜淮才垂睫,慢條斯理道:“吸收魔氣到極限,數以萬倍地膨脹。”
“封魔鍊封的是魔。”
“我是魔,還是你是魔?”
他稍歪了頭,語氣冷淡道:“魔氣,你比我更怕它。它與其說是在對付我,不如說是在對付我身體裡的你。”
被法陣籠罩的屋子黑暗,不見天日。在無人的環境下,他慢慢地笑起來,容顔豔麗,像條帶毒的蛇,“我常年無法出去,見不得世面,難得有這樣一個禮物送給你,”他說,“魔氣,你喜歡嗎?”
從兩年前開始,上古魔氣就覺得他像是快瘋了。
這麼多年,他驚到它的時候也不止一兩次,但現在,看見他做這種事,聽見他說這種話,上古魔氣還是不可置信,它整個魔氣魂體都要抖起來了,它說:“姜淮!這是你的身體,你也會死的!!”
那孩童輕輕颔首,不置可否。
上古魔氣怒道:“你真是瘋了!!”
像是被戳到了什麼笑點,墨發松散,面如白玉的姜淮笑起來:“承蒙謬贊。”
……
他方帶上了封魔鍊,秋司水一行人便想測試封魔鍊對他的桎梏程度,想看看他的危險等級能不能降低。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被在地牢和外部,反複帶,各個地方測試。
因此,也是在那個時候,在璃水縣一方院落裡,他聽見有人敲門,他看見了蘇和玉。
彼時,他剛被秋司水帶到院落裡鎖上——有了封魔鍊以後,他的自愈速度降低了很多,自傷以後,越深越慘烈的傷口,他恢複得越慢,雖仍是未達到能徹底殺死他的地步,但盡管如此,還是能讓秋司水一行人暫且放下心來,對他的看管,也松散了許多,像是看守被拔掉了爪牙的兇獸,危險,但隻要保持足夠的安全距離,卻也不足為懼。
他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才能偶爾窺見天光,困在一方牢籠瞧瞧四角之外的風景。
他很滿足。
他初戴封魔鍊,效果很好,也算卻了秋司水的一大心結,她安下心來,難免就有些松懈,那日剛把他帶回璃水縣落住的院内,還沒壓進地下,就有人敲門,她便将他鎖在角落,去稍微開了開門。
其實她開門門縫很窄,開門幅度極小,又是那麼一瞬間。姜淮被隐蔽地鎖在院内遠處角落,蘇和玉不應該在那一瞬間瞧見才是。
所以,當時,是姜淮先朝他招了招手。
他先朝他招了招手,蘇和玉才順勢瞧見被鎖在院落最裡面的他。
他半阖眼睫,又再擡起,看了他一眼,蘇和玉才被吓得轉移了視線,等他再看去,門便已經被秋司水關了。
蘇和玉看着那扇門,微怔,被給了他五文錢買糖葫蘆的陳馮先生一招呼打岔,他便散了些驚慌,等陳馮走後,年紀尚小的蘇和玉才開始小心翼翼向母親詢問,裡面的人是誰,然後得到母親似是而非的‘狗’和‘人’的讨論,最後将他定義成‘野獸’。
挺可悲的。
這些姜淮都能聽見。
他也看見了蘇和玉的樣子。
當時,門關時,不止蘇和玉看着門發怔,姜淮也在看着那門,一直看着。等到蘇和玉已經笑起來和中年人陳馮打招呼,之後又跟母親聊天時,姜淮還是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門。
絮白大雪覆在發上,落了他滿身,姜淮卻在盯着那扇被關緊的大門,腦子裡慢慢浮現着、嘴裡慢慢說着三個字,笑起來,“蘇和玉。”
蘇和玉。
上古魔氣在他身體裡。
它之前懷疑他快瘋了,但是現在它覺得,說不定他已經瘋了,或者早在很早很早之前,在它還沒開始懷疑時,他就已經瘋了。
他是個瘋子。
實際上,上古魔氣根本不在意姜淮恨不恨蘇和玉,或者對他是個什麼态度——它害的人、殺的人、玩死的更多,它根本不在意這些。
它在意的是,姜淮的情緒和思維。
它看不懂他的情緒,搞不懂他在想什麼,它隻覺得他很異常。
太異常了。
是個瘋子。
如果他是個無關緊要的人,那瘋不瘋與它無關,無所謂。但偏偏,他是‘鑰匙’,它還得依靠他,還得哄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