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半熟的蘋果，在他手裡變紅，被她咬進嘴裡，再無一點酸澀，又脆又甜。

她咬了這口，突然就想起，她與他初相識時，争鋒相對，有一天夜裡，他也是這樣大大方方進她屋取她屋裡的蘋果吃，吃了幾口就将吃剩的蘋果扔到她枕邊，順帶于她枕下放了畫着拉眼吐舌表情的紙張。

她順着這事又想起，她之後去找他，摘了帽子，露了一頭極難看的短發，便遭了路過同私塾之人的極盡嘲笑。

而現在，她分明是有着比當初狗啃短發的自己醜陋數十倍的模樣，狸貓妖卻告訴她，她并不難看。

就像方才她問他：“為什麼會不難看呢？”

狸貓妖懶懶散散告訴她：“因為你是虞靈啊，不管成了什麼樣子，你都是虞靈。”

“就像我，”少年笑了笑，露出了一點尖尖的虎牙，解釋道，“不管變成什麼樣子，我也隻是狸貓妖呀。”

他說這話時，雖然漫不經心，卻不加一點掩飾和虛僞。

所以虞靈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虞靈想：狸貓妖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蘋果下肚，她垂目，瞧見自己腕上密密麻麻的紅色痘疹盡消，她摸了摸臉上，一片光滑。

一直的高燒也退了。

‘诶？’她内心驚訝，面上卻面不改色重新看向他。

狸貓妖一直在瞧着她，看見她擡眼，澄金色的眼瞳稍動，視線與她相接，他托着下颌對她微笑，開玩笑道：“有效果。太好了，看來不會被揍了。”

他說完這話，朝虞靈方向伸了伸手，沖她眨了眨眼，下一瞬，整個人就消失不見。從他的方向隻吹來了一陣清風拂在虞靈手上。

窗外兩三片綠葉被風吹拂悠悠落在他原本的位置上。

……

*

虞靈病好了。

她想去找狸貓妖。

她想感謝他，她知道神靈在意信徒，于是考慮了一下，拿出了至今為止所存的所有錢打算分三批發給衆人，帶領人群去參觀土地廟，鼓勵他們信仰狸貓社神。

因為是富商之女，又是存了很久的錢，所以這其實是一筆不菲的錢。

但是她的計劃剛開始，剛發了一批給衆人，帶領他們參觀土地廟後，就被狸貓妖制止了。

他是這麼說的：“金錢是買不來信仰的。”

他說這話時坐在地上，迎着陽光朝她微笑。

虞靈沒說話。

不過，果然，那些拿了錢的人幾乎都不會來第二次，極少部分來了幾次後，也不會再來。狸貓妖的信徒還是沒有增加。

他自己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也并不難過，沒有什麼反應。

虞靈卻替他難過。

那是一個午後，還是沒有信徒來時，狸貓妖一身灰袍躺在地上鋪好的幹淨稻草上，照例要午睡。上完學的虞靈來到廟裡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朝他伸出手，她說：“決定了，我要做你的信徒。”

“不是一般的信徒，”她笑起來，認真道，“是永遠的信徒。”

縱使世人都不信奉你，我也會成為你永遠的信徒。

狸貓妖像是沒想到她會突然說這個。其實，他已經不關心信徒不信徒什麼的了，常年流失信徒的生涯，讓他對這些看得都很淡，甚至連自己神的身份都看得很淡。

但是虞靈對他說這話時，他還是莫名其妙感到高興。他也不是沒有一生都信仰他的信徒，巅峰時間，這樣的信徒甚至還有很多。可他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

所以，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因為什麼這麼高興。

陽光照耀下，他金色眼眸被照得發淺，他彎了彎唇，笑了一對可愛的尖尖的虎牙，伸手和虞靈拉鈎：“一言為定。”

虞靈瞧着他，也道：“一言為定。”

但是她有一句話沒說，她其實，不單隻想做他永遠的信徒。

但是，和神可以說這種話嗎？

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