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不予在風雪中斷了氣。

他生前已同管家講清楚，不用讓他入土為安。他愧對鳳鳴鎮的百姓，他無顔葬在此地，更不敢同母親葬在一起，擾了她的安甯。讓管家直接将他燒掉，将骨灰灑入江中，随奔流不息的江河永遠悔過。

張齊要回家繼續照顧曲連生，無法和他們同去，便恭敬誠懇地抱拳施了一禮，雙方便暫時别過。

程狸道：“也好，你不會法術，随我們去了也有些危險。”

他伸了一記懶腰，打了個哈欠，聲音帶着疲倦：“事情也終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賀千尋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走了。”

他召回靈劍，口中禦劍訣一出，靈劍瞬時橫向半空。

程狸眯眼看了看那劍，又揉了揉眼睛。

他道：“賀大人，我怎麼覺得這劍的靈光怎麼不大對勁呢？”

“怎麼說？”

“感覺邪邪的，當然，也有可能是我眼神不太好使。”

“來不及了，先走。”

賀千尋攬住他腰間，順勢向上一帶，二人便站在了靈劍上。依舊是程狸在前，賀千尋在後。

“行，走吧。”程狸也不想那麼多了。

等了半晌，身後遲遲沒傳來動靜。

忽然，程狸感覺劍身一陣晃蕩，他險些沒站穩，忙轉過頭去。

卻見賀千尋臉色蒼白，眉頭緊蹙，捂住胸口似乎是在忍耐什麼。

“噗——”他胸前衣襟濺上一片鮮血。

程狸忙扶住他，有些緊張：“賀大人！”

聽見他這邊的動靜，柳在為閃現在他們身側，道：“怎麼了？”

“沒事，”賀千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道，“是方才黃鼠狼的毒氣。”

“你怎麼會中它的毒？”柳在為皺眉問道。

賀千尋目光平視前方，淡聲道：“與我法術相克。”

聞言，程狸将扶着賀千尋的雙手撤走，後退兩步兀自搖搖頭，心中對賀千尋的敬畏與欽佩，頃刻間如洪水退潮迅速消減。嘁，還什麼神荼監天官大人，防禦能力未免也太薄弱，當他這個半吊子妖精都不如。

柳在為道：“那接下來怎麼做？”

賀千尋道：“無事，再過半個時辰就解了。”

程狸擡眼，不知道什麼時候柳在為又事不關己走開了。

“那要不我們過半個時辰再出發？”程狸試探着問。

“等不起了。”賀千尋神色凝重。

再晚一些，黃鼠狼說不定都要逃到天涯海角了。

“那你可以嗎？”

“嗯。”賀千尋看向他，點頭。

“隻是我現在禦不了劍。”

“賀大人。”錢龍龐大的身軀遊了過來，它低下頭顱。

程狸明白了，這是錢龍願意俯首供賀千尋驅使的意思。

賀千尋拍拍錢龍額頭，随即躍上它脊背，然後向程狸伸出一隻手。

程狸站在地面上，挑眉望了望錢龍。

這個大家夥此時正昂頭瞪着他，梗着脖子兩個鼻孔出氣。它還在記恨方才程狸對它的嘲笑，不願意讓它上來。

程狸也雙手抱在胸前，微笑看它。

就不道歉。

見狀，賀千尋有些失笑，輕輕拍了拍錢龍，錢龍這才不情不願地把頭又低下來。

程狸搭上賀千尋遞過來的手，牢牢握住，被他一帶力，也輕飄飄躍上，坐在了他身前。

二人坐好之後，柳在為拎起地上的天陽，扔在了劍上，一行人就這麼浩浩蕩蕩向鳳鳴後山出發了。

衆人愈往上行，霧愈發濃郁，其間穿行，十分考驗飛行者的方向辨别力。

該說不說，錢龍當真算得上是一頭不錯的坐騎，不但識路能力出色，且比起禦劍飛行，它坐起來簡直四平八穩，極具舒适度。除此以外，還讓程狸意外産生了一種錯覺，仿佛自己上輩子便是乘坐此等飛行坐騎出場的，威風飒飒。

再向上飛升，突破懸浮缭繞的霧層，一座聳立着的山峰赫然出現在眼前。

錢龍道：“賀大人，那便是鳳鳴後山的山頂了。黃鼠狼平時就藏身在此地。”

程狸同賀千尋相視一眼，這裡他們雖沒有來過，卻也算得上熟悉，在琵琶亭怪的心境中瞧見過幾次，當年黃鼠狼的老巢就在這裡，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他還不曾挪窩。

林瑜不是告誡過它一定要搬離這裡嗎？

錢龍在山頂一座小廟前精準平穩地降落，片刻後，又化作了一條古銅色澤的小細蛇，道：“就是這裡了。”

程狸依稀能辨别出，這座小廟就是曾經曲連生來過的地方，後來又在林瑜、黃鼠狼同黑衣山主的打鬥中變成一片廢墟。

看得出這裡現在被人悉心修葺過，抱柱上朱漆仍鮮紅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