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王不見王,“膳堂紛争”結束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程狸與賀千尋都沒有再産生交集,上課時二人皆認認真真聽學,下學了就各走各。總之,誰的眼中都沒有對方的存在。
倒是程狸、小八和令狐宗儀的關系越走越近,自從那群跟前撲後的小弟群體被仇長老勒令立刻原地解散後,令狐宗儀的少爺脾氣陡然治好了不少。
三人寝舍也在一處,有時下學了,離日落還有那麼一時半會兒,便會聚在一起打打葉子牌。
久玩無趣,程狸便自創了一種新玩法,取名為閑亭牌,即“閑來無事于亭中打牌”之意。
三人打牌,令狐宗儀輸是常有的事,他的牌技實在是爛到讓人無法恭維,隻有小八看不過去會好心放他一馬,讓他不至于輸得太一敗塗地,難看至極。
又是一日閑暇之時,程狸又聽到房間外傳來令狐宗儀那尖細的召喚:
“來啊,打牌啊——”
三人一陣窸窸窣窣,嘿嘿哈哈。
一刻鐘後,塵埃落定。
程狸兩隻手掌蒼蠅似的搓搓,大拇指與中指圈成一個圓,向中間哈了一口氣,眼中閃着金光,盯着令狐宗儀的額間,他道,“來了啊,我來了——”
令狐宗儀眼睛閉着顫抖,縮頭不止,道,“好了沒有,快點!快點!!”
“啊——!!”
“你小子可真狠!”令狐宗儀額上犄角凸起。
程狸搓搓手掌,不懷好意道:“還有一個呢!”
“哎,别别别!”令狐宗儀捂住頭告饒,“我講一個秘密給你聽,當做抵消!”
程狸擺手:“我不愛聽别人八卦。你還是快點兒閉眼吧,快快快,我保證這次立馬就好!給你頭上彈個對稱的!”
說着他手就要朝令狐宗儀腦門兒上襲來。
令狐宗儀閉眼抱頭,掙紮着道:
“是有關賀千尋的!!!”
程狸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竟真住了手。
他道:“真是關于那長腳殃雞的?”
長腳殃雞,自從程狸看見賀千尋喝藥之後,就斷定他身體不好,報私仇給他取了這麼個别名,況且,那厮的腿也的确很長,程狸一直對賀千尋高他半個頭的事實耿耿于懷。
令狐宗儀道:“說好了啊,我給你講這個秘密,你就免了我這個腦瓜崩。”
程狸點頭,道:“講。”
“你不是老瞅着賀千尋在喝藥嗎?聽說他之前受了很重的傷,與其說他是來上青雲求學,不如說他其實是來這裡休養的,他隻會在學院裡待一年時間,好了就走。”
程狸怔了怔:“你怎麼知道的?”
令狐宗儀壓低了聲音:“我之前去找長老,偷聽到的。”
程狸不鹹不淡地“哦”了一聲,道:“走了好,最好早點走。來來來,繼續下一把!”
賀千尋走進院子的時候,手一推,木門發出“吱呀”一聲響。
亭中三人如驚弓之鳥,警覺起身,小八貼了一臉黃符,轉過頭來,黃紙還随着風嘩啦嘩啦。
“我靠這個煞神怎麼來了!”令狐宗儀汗毛聳立,一驚數丈高,慌亂藏牌。
程狸一攔他手臂,道:“怕什麼?别收,繼續打。”
賀千尋站在亭外,一語未發。
程狸看也不看他,即便他已經感受到賀千尋對他投來鄙薄的目光,仍堅持打出最後一張,喜道:“我又赢了!”
令狐宗儀已經沒臉看了,小八不住拉扯程狸袖子:“善胤,見好就收......”
程狸卻繼續洗牌:“你們怕他幹什麼?打牌而已,怎麼了?長老都沒說不能打,我在我自己的院子裡面,又沒去他寝舍撒野,我自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程狸。”賀千尋冷冷叫道。
這是賀千尋第一次叫他名字。
白衣少年睜着圓眼,若無其事擡頭看天,扯扯耳朵對賀千尋道:“嗯?叫我嗎?”
“上青雲戒律第二十七條,群聚嬉戲,耽于牌賭者,面壁十天。”
“有這條?”程狸吃驚道。
他轉而嘻嘻笑道:“那怎麼辦?反正不讓打我也打了,打都打了,多打幾把,少打幾把又有什麼差别。”
“少在這裡拿喬,不就當了個大師兄麼,不知道還以為你當了個長老呢!你看看你,整日裡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情,年紀輕輕就老氣橫秋,哪有一點少年人的生機活力?”
令狐宗儀默默點頭,對于這點他倒是十分贊同。
程狸微笑道:“要麼加入,要麼走開,請!”
說是“請”,其實是讓他“滾”。
賀千尋道:“不知悔改。”
他一揮衣袖,帶起一陣疾風,葉子牌紛紛揚揚打了個旋,從桌面被吹至半空中。
程狸連忙撲身去搶。
“等等,等等!”他手忙腳亂搶下葉子牌,語氣有些急了。
這每一張葉子牌上的圖案,都是他用毛筆蘸了草色花汁一筆一筆畫出來的,熬了一整晚,世間就這一副!
程狸一腳踏上石凳,憤然扔下手中葉子牌,道:“隻會用蠻橫武力解決算怎麼回事?有本事憑腦力一決高下!”
賀千尋緩緩看向他,斷然拒絕:“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