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在明面上,原主一家已經都不在人世了。
南浔仔細查看當年的卷宗,當年栽贓的核心,是一筆聲稱原主父親貪污的庫銀,最後被追蹤到一直存在裕豐錢莊,錢莊主事後來自殺,線索斷在那裡。
看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南浔不禁蹙眉。
這個錢莊可真是不吉利,這是誰當誰死啊。
那南維州當年及時抽身回到臨泉,應該不是簡單的不想幹了,他應該那個時候就想到要救原主了。
她拿出京城及周邊錢莊、票号的分布圖。目光掃過“通彙”、“利泰”、“裕豐”。
一個想法跳出來。她快速翻閱“金線”更早傳回的一些零散信息:某位吏部官抱怨錢莊利息低,提到“利泰”和“裕豐”的東家是同鄉;說他們蛇鼠一窩,淨會坑他們的錢。
她假設這三家錢莊背後有某種聯系,甚至受同一個勢力控制,想到這裡,她不禁看向護國寺。
現在看資金流,首先,分散存入“通彙”的大額資金,迅速被轉移。轉到哪裡?最大可能是轉到關聯錢莊“利泰”或“裕豐”。
其次,工部修河款在“利泰”滞留五天。為什麼滞留?可能是被臨時挪用。
挪做什麼?結合時間點,那幾天正是情報顯示走私精銅的船隊抵達京畿附近的時間。精銅需要立刻支付貨款嗎?巨額走私交易,必然需要大額、即時的現金支付。
修河款被臨時挪用去支付走私銅款?五天,正好是船隊卸貨、交易完成、款項回籠的時間差?
最後,支付後的精銅被運到秘密地點,目前看應該是護國寺。
南浔在紙上寫下:可疑資金入通彙,疑似轉入關聯錢莊,然後挪用利泰滞留的官銀支付銅款,最後銅到護國寺。
嗯……很好很完整,但這隻是推測,需要更硬的連接點。
案件講究的是固證,她得把證據定死。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再次感歎幸好她三年前讓蕭引馳救下了紅袖招,這些線索如果不是這些人,其他人來調查,還真的很難得到這些瑣碎的消息。
她想起原主父案裡一個細節,當年在“裕豐”錢莊查獲的部分用于洗白的贓銀,有特殊的鑄造印記,是某一批次官銀的特征。這種印記的官銀,在原主父親被誣陷的時間段前後,主要存放在戶部的“丙字陸号庫”。
她立刻去查近期戶部庫銀的調撥記錄,特别是丙字陸号庫,不過也沒有報什麼希望能查到有用的線索。
在她仔細查看過後,有一個記錄引起了她的重視。
記錄顯示,半年前有一批該庫的“陳銀”被批準熔鑄重鑄,理由是成色舊。批文手續齊全。經手流程顯示,這批銀子運往了官辦鑄币廠。
南浔皺眉。熔鑄舊銀正常,但時間點敏感。她記下熔鑄批文号。
她又使用蕭引馳的權限,暗地裡調閱了官辦鑄币廠近半年的接收和熔鑄記錄。找到了對應批文号的那批“丙字陸号庫陳銀”的接收單。
但翻看後續的熔鑄産出記錄時,發現一處疑點:記錄顯示這批舊銀熔鑄後,産出的新銀錠數量,比根據舊銀成色和重量理論計算出的應有産出,少了約一成。記錄備注是“熔煉損耗”。
南浔讓人粗略計算了一下。一成的損耗,對于官辦鑄币廠嚴格控制的流程來說,異常偏高。通常損耗控制在極低比例。這少掉的一成銀子去哪了?
她聯想到“金線”情報裡那筆去向不明的巨額資金。
如果這批在熔鑄環節“消失”的官銀(正是帶有特殊印記的那批),被秘密轉移,沒有熔毀,而是通過地下渠道流入像“通彙”這樣的錢莊,成為不明存入資金的來源呢?這就對上了不明錢款的來源——被“漂白”的官銀。
所以,事情有可能是,戶部丙字陸号庫銀熔鑄環節異常損耗(疑似被截留),随後流入“通彙”等錢莊成為不明資金,最後可能用于支付走私銅款。
現在,所有箭頭都隐隐指向同一個方向:假/銀的原料(精銅)通過走私獲得,支付款項可能來源于被截留漂白的官銀(與原主父親當年被誣陷的贓銀同源同批次),最終在秘密地點(護國寺)被加工。而運作這一切的資金池,通過幾家有關聯的錢莊(通彙、利泰、裕豐)在流轉。
南浔盯着裕豐錢莊的名字。這是原主父案的關鍵節點,如今又出現在假/銀案的資金鍊上。
假/銀作坊所在地又指向熟悉的護國寺,而資金源頭異常,竟與原主父親舊案涉及的庫銀和錢莊高度重合。
南浔在地圖上将護國寺和标記了“裕豐”錢莊舊址的位置圈出。兩個點,一條隐形的線将它們和戶部丙字陸号庫連在了一起。
她合上卷宗,将所有記錄和推導過程整理成一份密報。
習慣性在最後寫出了核心結論:假/銀貨源,也就是護國寺的運作資金,其異常源頭與先帝時期一樁舊案的關鍵物證據存在高度關聯性。
另,護國寺的“無盡藏”應該是一個巨大的貸款機構。
這才能解釋那些糧商為什麼沒有錢,因為錢被他們放在了“無盡藏”。
沒想到古代也有這樣的貸款機構,她想了想,覺得這個詞語太現代化,又在後面用通俗的語言解釋了一通。
這個護國寺,越查越膽戰心驚,他們膽子大到超乎了南浔的想象。
而他們為什麼在制造假/銀的同時,又铤而走險去操控糧價,偷天換日用黴米替換銀米,南浔猜測,應該是最近朝中出現了一些事情。
她想到蕭引馳那天講的話,看來他最近應該不是巡查糧市這麼簡單。
南浔把這些猜測都寫了下來放在密報裡面,想要徹查護國寺,就看蕭引馳下不下得了決心了。
而他們的戲,也唱得差不多了,是時候收網了。
她得讓我們的太子殿下站在朝堂舌戰群雄的時候,底氣更足一點才是。
于是南浔寫了兩份密報,一份送給阿毛。
另一份密報,被立刻送往了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