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兒辛苦了。” 李恒開口,聲音裡帶着慣有的威嚴,“太子可好些了?”
皇後連忙福身:“陛下,巍兒剛服下桑兒的藥,暫時穩住了。”
她偷瞄帝王臉色,見他眼神落在顧念腰間的巫蠱囊上,心下暗驚,“桑兒精通醫道,此次全靠她……”
“朕自然知道。” 李恒打斷她,緩步走向床榻。
李巍靜靜躺着,全身纏滿了白色紗布,隻露出眼耳口鼻,看着異常恐怖。
昨日太子才将将大婚,今日便踏入鬼門關,他喉頭酸澀,對太子起了同命相連的憤怒。
那巫王竟然要害他和他的太子!
是妄圖殺他父子,毀他央國!
他這股氣惱無處發洩,突然想到了太子新婦,那莫非是喪門星,剛入門,就讓太子和他遭此大難!
“太子妃呢?” 他厲聲開口,“新婦理應侍疾。”
林寶音因太子未洞房,還穿着昨日大婚的婚袍,被宮人攙扶着進來。
顧念看着太子妃若柳扶風的樣子,挑眉:喲,太子妃還是這般嬌氣啊!
李恒冷眼看着林寶音被攙扶近榻前,瞧她周身裹着馥郁香料,卻仍掩不住細微的幹嘔聲。
他怒氣更甚,沉聲道:“太子妃既已入門,當盡侍疾本分,今夜便留在此處。”
林寶音猛地擡頭,紅蓋頭掉落,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睛。她踉跄着後退半步,喉間發出壓抑的嗚咽:“陛下,臣妾、臣妾身子不适.…..”
話音未落,林寶音胃裡一股酸腐之氣因恐懼,再也壓抑不住,黃水突然噴湧而出,污了半幅床幔。
殿内頓時一片死寂。
顧念眯起眼睛,心裡大喊:哇哦~林氏,你可太勇了!
李恒僵在原地,看着那灘穢物順着錦緞蜿蜒而下,落在李巍纏着雪白紗布的手臂上。
他脖頸青筋暴起,袖中雙拳攥得咯吱作響,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好.…..好個太子妃!”
“來人!”他突然暴喝,震得殿内燭火都跟着搖晃,“将這不知禮數的婦人拖出去!禁足東宮!每日抄《藥師經》百遍,為太子祈福!”
林寶音癱軟在地,被宮人架着拖走時,仍在不住尖叫求饒。李恒看着她狼狽的背影,胸中怒意翻湧如沸鼎,忽而轉身看向顧念,目光落在她腰間晃動的巫蠱囊上,眼神愈發陰沉。
“桑兒。”他的聲音突然緩和下來,卻帶着令人心悸的森冷,“是你救了太子?”
顧念垂首福身,聲音沉穩如舊:“正是民女。太子殿下心系運河,操勞過度才緻使屍毒發作。”
她話音未落,李恒玄色衣袖掃落案桌上的藥碗,藥汁濺滿了顧念一身。
劉院首帶着一群太醫們,忙低頭伏跪,不敢擡頭。
“好個心系運河!”李恒狠狠碾過碎渣,“運河自開工以來,巫蠱之亂頻生,太子命懸一線,朕看這運河不是福澤,是索命的黃泉路!”
他猛然擡眼,鷹隼般的目光剜向顧念腰間的巫蠱囊,“桑兒倒是學了一身好本事,隻是破了四城蠱陣又如何?難保這背後不是巫王欲擒故縱的詭計!”
皇後踉跄着撲到皇帝腳邊,鳳冠上的東珠在劇烈晃動中簌簌作響:“陛下三思!桑兒是趙将軍之女,趙家世代忠良.…..”
“忠良?”李恒一腳踹開跪墊,龍袍下擺掃過皇後蒼白的臉頰,“朕看是趙家軍乘機擴張的借口,趙珽手握揚州、錢塘水師,怎麼不同他趙家大小姐一起回京述職,這就是你說的忠良?”
他突然逼近顧念,帝王威壓撲面而來,“桑兒這一手銀針之術如此了得,聽說還會巫咒之術,讓疾風聽你号令,如此通天徹地之能,倒與巫王廟裡的邪術如出一轍!”
東宮寝殿的雕花床榻突然發出吱呀聲響,纏着繃帶的身影竟生生掙紮起身!
李巍以跪姿栽倒在地,被林氏污了的紗布層層綻開,潰爛的膝蓋在青磚上拖出蜿蜒血痕。
“父皇!”他脊背挺直,黑血順着嘴角滴落在李恒明黃龍紋上,“運河若斷,百萬民夫一年血汗盡毀,江南漕運停滞,國本.…..”
“國本?”李恒冷笑,無情地踹開太子的手,“你自身難保,朝不保夕,還有臉提國本?”
他居高臨下地望着匍匐在地的太子,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可帝王權勢高于父子親情,轉瞬又化作冰霜,“從今日起,運河工程即刻停工,所有民夫編入禁軍!”
“陛下!”顧念堅定站在李巍身前。
“陛下若執意斷運河,正中巫王下懷!京杭運河已過一半,江州之後不過還有六城,民女願以性命擔保.…..”
“朕的江山,豈是你們用性命就能擔保的?”李恒想到巫王的警告,氣壓極度低沉,他轉身時龍袍獵獵作響,“即日起,太子就在東宮修養,趙氏之女……暫居東宮,待太子痊愈後即刻出宮!”
殿外秋風呼嘯,陰雨綿綿。
李巍望着李恒遠去的背影,喉間腥甜翻湧,一口血水嘔在胸膛白紗之上,一頭栽在顧念背上。
“太子殿下!”随喜、長樂沖上去,一左一右支撐住他!
太子殿下定然不肯塌了脊梁骨!
“咳咳。”李巍抵着她的背,艱難站起來,“孤要去太極殿,請父王收回成命!”
他搖搖晃晃跨出一步,再次險些栽倒。
“我背你,李巍。”顧念拉過李巍的手臂,将他扛起,背手托住他的軀體。
他自然地将頭枕在她的纖瘦的肩頭。
高溫從他白紗透出。
“你發燒了。”
“無妨。”他忍着咳嗽的欲望,幹啞着嗓子回答。
顧念背着他,往殿外大踏步而去。
劉院首等太醫驚恐大喊:“太子殿下!”
皇後、羅媽媽慌忙阻攔:“巍兒、桑兒,别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