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城笑嘻嘻地湊到威哥旁邊打個招呼。

威哥叼了支煙。

方城掏出來一個打火機，順手給他點上了。

“城子啊。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不滿？這麼久都不出現。還得我親自叫你才肯給我這個面子。”

方城一聽，趕緊表心意，作勢咳嗽了一下，嗡聲翁氣地說：“威哥，這怎麼可能呢，您帶着我們幾個都要發達了，我哪敢對你不滿啊。我對您太滿意了！這不是這幾天真的感冒，實在怕影響你們，不然我怎麼着也得跟着您鞍前馬後呢。”

方城邊說邊沖着李品使了個眼色。沒想到李品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顧自摸牌。

“一對尖！”

方城又看了眼其他人，都低着頭看都不看他。

他心下了然，幾個人商量好了，今天要整治他一下。

威哥道：“城子啊，你這小子，太懶散了，做事也不認真。要不是我看你跟他們幾個關系好，我也不會願意帶你，我給你這個機會，你也不珍惜，這幾次咱們出去辦事你都不在。你這不是讓我下不來台嗎？”

方城趕緊又拍了幾句馬屁，說了不少好話。加上其他幾個人也松了口風，跟着幫忙說了幾句。

威哥的姿态做足了，這才稍微舒服不少。接着清了清嗓子，開始講他今天要宣布的重要事情。

在講話之前，他還着重宣傳了一下自己最近帶着幾個人做了哪些事。

方城聽到之後臉色不變，心裡卻發涼了些。

倒不是因為嫉妒最近他們幾個賺了多少錢，而是聽到威哥提到自己幾個最近的戰績是附近幾個混混頭子裡最好的。所以有機會去一個叫黑馬的地下賭場。他已經跟那邊的一個頭目聯系上了，回頭幾個人再一起去見見，那邊的頭目再考察考察，以後他們幾個就是上頭有人，在這個圈子能挂上号了。

方城知道黑馬，以前還和幾個朋友去過。

隻是他們一是沒錢，二是沒那個膽子。那裡沒有人把他們當回事。

後面雖然不再過去，卻也時不時能聽到黑馬的一些事。比如誰誰去了那裡之後一夜暴富，或者某某輸掉了家裡的房子，還有哪個欠了錢想跑被砍掉一隻手的。再比如需要借貸的就去黑馬，再到一些黑白通吃的故事。

總之，黑馬算是他們這個城市暗處，一些真正有些危險的東西，原本和方城這種單純隻是遊手好閑的混混們毫無關系。

方城從沒有想過他們能和這些人打上交道。

現在卻變成他們上司了？

原來威哥宣布的是這件事。

除了李品，其他人的臉色都有些變化。

有幾張臉是緊張害怕，另外的幾張有點激動和興奮。

但是方城沒有從自己這群兄弟臉上看出明顯的抗拒。

胖子小聲問了句：“威哥，那，去了黑馬，那我們要做什麼，我們能做什麼？”

李品先站出來，替威哥回答：“最近咱們都在做什麼，以後就做什麼。隻是要更專業點了。不能像現在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了。”

威哥也笑眯眯道：“大家放心，好處隻會更多。隻是也得冒着更大的風險，你們想清楚。我也不強求，要是不願意就直接說退出，我這邊有的是人求着要加入。隻是我看着你們往日跟我的情分，先帶你們幾個而已。不加入的，我也不會責怪他，到時候别看我們其他人出人頭地發達了，眼紅就是了。”

出人頭地幾個字讓幾個人的臉色變了變，這個誘惑顯然讓有的人動心了，小偉第一個舉手：“威哥，我加入。”

方城在心裡歎了口氣，知道小偉這幾年和他一樣沒有找個正經工作。

但他不像方城一樣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小偉住在家裡，還要爹媽接濟，雖然有吃有喝比方城強點，可他家裡還有個哥哥。

最近他哥剛結婚，嫂子嫁過來發現公婆家裡有個遊手好閑沒工作的小叔子，肯定也不太看得上他，時不時說幾句刺話。

現在有了這樣的機會，小偉第一個舉手，方城倒是也不意外。

有了這個開頭，其他人也一個個都答應了。

最後幾個人的眼神都集中在方城身上。

方城讪讪地笑了笑：“威哥，這，我得想想。”

胖子不滿道：“有什麼好想的，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城子，你也不想再過天天吃了上頓沒下頓，誰都看不起你的日子吧。”

李品接話：“對啊，之前你們家那些親戚，一個個都騎在你頭上欺負你，等你出頭了，他們哪個還敢這麼對你？”

方城尋思要想吃了上頓有下頓還不簡單嗎，出去找個活幹就行了，何至于去黑馬做事。血淋淋的危險看不見，就光想着能發達，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情。

隻是他也知道自己雖然可以不答應，卻沒法勸這幾個兄弟也不答應。

他這幾個朋友他很了解，平時相處的都還行，一個個也都算是講義氣，但也沒有一個是性格上全然本分的人，每個人都有些性格缺陷，有的沖動偏激，有的敏感多疑，隻是這幾人一直以來膽子也不大，這麼多年也沒幹出什麼過于出格的事情來。

隻是現在有了這麼一個契機，這幾個人的内心都開始搖擺起來。

威哥能煽動他們，方城現在并不意外，大家都不是主流所接受的性格，一直以來作為邊緣人存在，現在有了所謂出人頭地的機會，他們一定會和威哥一起的，從前幾天的事情就能看出來。

他想勸這幾人最好還是考慮一下，但是他太知道自己勸了也不會有用的，反而會被當成膽小鬼嘲笑一通。若是嚴重點，幾個人甚至都會對他産生猜忌。

他這群所謂的朋友就是這樣，方城心裡記得他們的好，也知道這些人本質都是什麼樣的貨色。

方城咳咳了幾聲，在幾個人的視線下壯着膽子說：“威哥，我這人膽子比較小，身手也不太好。實在是怕做不了這個事，怕給你丢人，就，不參與了。”

威哥嗤笑了一聲，顯得并不意外：“這……城子，你是真膽子小不敢參加，還是有别的想法？不會是對我有意見吧。”

方城低眉順眼，又給威哥點了支煙：“威哥，那怎麼敢對您有意見。我是真膽子小，見不得大場面。黑馬那邊那麼大的場子，我一去小腿肚子就抽了，啥也做不了，萬一給吓得尿褲子，豈不是給您丢臉。所以真是恨不得抽我自己一頓。太廢物了我！”

威哥根本不在乎方城參加不參加，不參加他還少個人礙眼呢，畢竟他總覺得方城和其他人不太一樣，一直以來看方城都不太順眼。

但是他也不能直接說自己不帶方城混了，方城之前是和這幾人一起焦不離孟的。突然說不帶方城，那幾個人肯定頗有微詞。

可方城直接說自己不參加，也會同樣讓他覺得沒面子。

現在已經方城低聲下氣的一通求饒，他也還是覺得方城不識好歹，依然要刁難方城一頓。

“城子。這幾個人裡就你一個不願意跟着我。你叫我怎麼想？”

方城聽出威哥的語氣，也看懂其他人的态度。威哥帶幾個人嘗到了甜頭，他們的心往哪邊偏一目了然，剛才的選擇也能看出來大家的偏向了。知道分道揚镳是遲早的事情，卻也不免還是有些難受。他在心裡歎了口氣：“威哥，您有本事，願意帶着咱們兄弟發達，我是真心感謝您！把你當大哥！隻是我這人确實膽子小，實在做不來。要不您看，我這邊出給您打張欠條，就當是請哥幾個喝酒 。”

胖子有些于心不忍，叫了聲：“城子，你······”

方城擺擺手：“你們有事找我幫忙，隻要我能做到，我也義不容辭。”

和幾個人玩了這麼多年，感情也不是作假，彼此之間雖然不是過命的交情，但是也都為彼此出過頭。到底如今的境地，再多廢話也沒意義。

威哥這會終于正眼看他了，回頭沖着李品笑道:“你看吧，我早說他心思不在我這，你還不信，還勸我帶他呢。這會他自己說出來不願意，你總該沒話說了吧。”

李品臉色一言難盡，看着方城，張了張嘴，最後什麼也沒有說。

方城隻是盯着威哥。

威哥抽了口煙：“我也不是為難你，你想走我也不攔你，不過除了欠條，還得看看你付出多大誠意。不然我也不敢信你會不會把我們的事情說出去啊。我也得護着我這群兄弟是不是？”

這就已經泾渭分明地劃分關系了。

方城笑了一下，先是從旁邊老闆那裡拿了紙筆，寫了個一萬的借條，交給威哥。

威哥挑了挑眉，對這個數字還算滿意：“借條可不夠，光拿錢可不夠誠意啊。”

方城吐出去一口氣，從旁邊拿了瓶啤酒，控制着力道，下一秒他手裡的瓶子“砰”地砸在自己腦門上，他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玻璃瓶在腦袋上近距離炸開的聲音。但自己動手還是第一回。

方城滿目金星，一瞬間就眩暈的厲害，幾乎站不穩。他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液體順着自己頭皮流過臉頰。

一隻眼看到的場景都是血紅的。

“城子！”幾個人大驚失色地叫了起來。

“威哥。”方城不看那幾個人，對着威哥點了頭：“那我就先走了，不耽誤你們的正事。”

威哥被他這說下手就下手的狠意也吓到了，他看了看其他人焦急的臉色，知道自己要是再咄咄逼人就會招來其他人的反感，他嘴上扯了扯：“那行，就先這樣，三個月内，這筆錢給我，咱們就兩清。要是過了時間還不上，這筆錢就得開始算利息了。”

方城松口氣，轉頭晃晃悠悠地走了。後面幾個人也沒再喊他了，他心裡稍微有點失望，卻也知道這是注定的。

那一把他是下了狠手的，等疼痛過去之後，隻感覺腦袋暈乎乎的，現在隻是咬牙強忍着沒有昏過去而已。

出了台球館，眼前開始模糊的紅色，他知道自己現在肯定是一腦袋血迹的猙獰模樣。

因為他明顯看到路人被他吓得夠嗆，沒人敢靠近他。

方城記得附近有個小診所，他撐着一口氣走到地方，往床上一躺，對着小護士吩咐了一句：“幫我處理一下傷口。”說完就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