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舟并不清楚徐暖陽把東西留在保險櫃裡是什麼意思,但既然讓她失而複得,這一次,她不會再像從前一樣了。
既然大腦是個黑箱,那麼——在必須把這些設備藏好之前,或者真正摧毀之前,她要把所有信息全記住。
一小時五十分鐘之後,她關掉正在看的設備,把文件包塞回主卧櫃子裡,重新躺回了床上。
強行塞入了許多信息的腦子有些疼。她一個個重複着那些人名,掀起被子裹住了自己。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葉輕舟的日子都過得很規律。
每天中午,她會起床洗漱、做飯吃飯、在家裡遊蕩鍛煉、連接蓬萊看新聞論壇。
晚上,她會洗了澡躺在床上,打開隐私赦免之後再去主卧拿出文件包。
看完資料,她會返回床上,靜靜看着天花闆失眠,直到窗外的天漸漸亮起來,才會因為實在困乏而短暫地睡幾個鐘頭。
中午睡醒之後,再重複這個流程。
方舟通上能查看陸遠和母親“病房”裡的監控,可以在非工作時間申請連接,她也就沒急着過去。
陸遠大腦所在的病房是公用的,除了她,還有别的“病人”。大多數腦子一眼看上去就不太健康,有些非常光滑,有些顔色深一塊淺一塊的。
相比之下,陸遠的腦子看着……還挺正常,至少沒有很明顯的異常。
病例上顯示的“進化後持續時間”是11個月28天。看到這個數字的時候,葉輕舟幾乎明白了陸遠的所有決定。
包括她想要留在商業中心,但承諾不自殺的時候,卻沒有說謊。包括她馬上接受了徐暖陽的提議。
她實在是沒有時間了。
但葉輕舟仍然恨她不告而别,或者說……拿買菜當告别。
實在太卑鄙了。
陸遠身體所在的病房也是公用的,兩排休眠倉整整齊齊地靠牆放着,一眼看上去像公用停屍房。
休眠倉玻璃罩日常隻露出一張臉,身體部分是遮擋住的。
大腦的房間也好,身體的房間也好,每次的畫面除了時間都沒有任何區别。葉輕舟感覺她應該盡快過去看看,但……
資料看完之前,她不想離開家。
人生就是這樣的,她想。就像陸遠接受這份任務也接受了蜘蛛的暗示時,哪怕有違自己的價值觀,也還是選擇了現實。
而她現在不過是把這些部分稍微往後挪一挪……
這也算是“人格穩定度”嗎?不知道蜘蛛或者那個神秘的評判組織會怎麼看待。
七天之後,葉輕舟好歹記住了器官移植手術的病人名單、手術時間、移植部位、“移植體”開始克隆的時間。
更為複雜的東西她大緻理解了一些,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
淨化神教的名單她也完全記住了,其中有幾個人并沒有公布在新聞裡,名字看起來像假名。
她決定去地下城看看。
“探病申請”幾分鐘就通過了,時間安排得很近,還有一條主治醫生的會面申請。
想到母親房間裡的文件包,她給馮秘書發去了信息,“在嗎?過來一趟。”
房門很快被敲響了,門外正是穿得整整齊齊的馮秘書。
“我要出去一趟。”葉輕舟沒多說明她的去向,“需要有人看家。你待着沒事做可以幫我清理一下客廳,但卧室不要動。”
“好的。”馮秘書規規矩矩地回答道。
換好衣服坐進低空車裡,葉輕舟設定好目的地,順便打開方舟通,約好了前往醫療中心的交通工具。
再次走進地下城的清潔間裡,她感覺自己的心境已經和上次天差地别。
憤怒、擔心或恐懼、忐忑或期待……所有輕而容易浮動的心态全都沉了下去。沒有消失,隻是靜靜沉澱在内心深處,就像湖底的石頭。
衣櫃裡的制服不是全新的,但非常合身,可能是她上次留在第一安置區那套。葉輕舟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對着鏡子看了一眼。
明明還是從前那個人,面相卻似乎變了一點。平靜而帶着冷意的眼神……隐約有點陸遠工作時的感覺。
或許每一個經曆過變故的人都是這樣吧。人性怎麼可能不會被摧折呢?
她對着鏡子笑了笑,似乎還是從前那個葉輕舟。
很好,保持住,看起來好說話是你的優點,她對自己說。
陸遠大腦的病房裡,有幾個醫生正在查看儀器。看到葉輕舟進來,其中一人的眼睛馬上亮了。
“葉處長對吧?一直都想見見您。”她說。
“誇張了。”葉輕舟笑着指向陸遠的大腦,“她過來也才一周。”
“哈哈哈哈也是。”醫生的表情輕松了許多,“能問點患者的情況嗎?”
“問吧。”葉輕舟說着轉過頭,仔細看起了陸遠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