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并不大,但在安靜的監牢内,任何一點聲音都顯得格外明顯。
很快,腳步聲從監牢出口處傳來,近了,牢門上的小窗被唰地拉開,露出一張滿是橫肉的臉。
“沒事瞎叫喚啥,妖王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看守的熊妖每說一句,臉上的褶子就跟着一顫,擠着他那本就不大的眼睛。
“我有要事禀報,你還不夠格。”秋露白平靜地看着他的眼睛,輕描淡寫道。
“你!”熊妖剛要發怒,但一對上她那雙墨色眸子,便被其中透骨寒意冰了一激靈,再沒說出下文。
秋露白懶得跟個守衛計較,就事論事道:“你就告訴妖王,聖樹之事,我有辦法解決,他自然會見我。”
“憑什麼相信……”
“此事若耽誤了,你有幾條命都不夠賠。”
話音冷冷撂下,秋露白瞟他一眼,不再多廢話。
“……”熊妖忌憚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腳步聲遠去後,秋露白從牢門處走回江乘雪身前,彎起唇角:“解決了,我們等消息便好。”
“還是師尊有辦法。”江乘雪眉眼彎彎看着她,又問道,“不過師尊說的聖樹一事,是托詞,還是确有其事?”
“确有此事。”
秋露白将秘境中鹿瑤所言簡單解釋了一番。
江乘雪若有所思:“也就是說,從我們進入秘境到拿到太華木之種皆是她的安排,目的是想讓我們幫忙救活聖樹?”
“确是。我猜測她便是壁畫上的鹿妖,加之清溪谷谷主的話,她的話應當可信。”秋露白補充道。
“好。”江乘雪微微點頭,不再多問。
牢房内安靜下來,秋露白忽然想起一事,目光落在徒兒手臂上。
“阿雪,你的傷……還好嗎?”她垂下眼簾,心中某處微微發着燙。
方才隻顧着正事了,她竟忘了徒兒身上還有傷。
“這個麼?”江乘雪坐在木椅上,瞥了眼自己的左臂,複又笑望過來,“師尊不必憂心,那屍毒應當隻會麻痹肢體,就是看着有些吓人罷了。”
“還是讓我看看吧。”秋露白仍不放心,兩步走到他身邊,蹲下.身子,輕輕牽起他的左臂。
霜華劍劃開的傷口已經長好,白皙的手臂上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紅痕,其旁,屍傀利爪撕開的裂口也呈現愈合之态,新生的皮肉覆蓋了先前暴露在外的白骨。
看着确像是有所好轉。
但屍傀之毒她比江乘雪更了解,除了麻痹肢體外,此毒還有另一個更嚴重、也更隐蔽的危害
——蠶食神志。
百年前那場大戰中,許多修士在感染屍毒之初并未放在心上,僅僅是麻痹傷口處的肢體,對整體作戰并不會造成太大影響,隻需清理傷口,再服下通絡丹便是。
但這點無關痛癢的小毒差點讓正道聯軍全軍覆沒。
最初隻是有修士感到疲勞困乏,這在持久戰中再正常不過,再然後是覺得思維遲鈍、有時接不上話,衆人調笑幾句便過去了,直到最後有人在戰場上突然全身僵住,隻能眼睜睜看着屍傀利爪撲面而來卻動彈不了一步時,衆人才意識到事态不對。
但已經來不及了,這種症狀發生時已是感染後期,屍毒在早在接觸之時便不知不覺地滲入經脈中,任何一點輕微的運動都會促使其向上流動,直到最後蠶食神志,将活人徹底同化。
要解此毒,唯有一種方法——在完全感染前,尋一尚未感染者,以靈體狀态進入感染者識海内,找出體内屍毒的位置,自上而下将屍毒逼出體外。
眼下,距江乘雪感染屍毒之時已過去許久,再不逼出屍毒,待毒素全部蔓延開後便救無可救了。
秋露白指尖凝聚水流,先将江乘雪傷口處殘餘的屍毒沖洗幹淨,而後,她停下手上動作,開口道:“阿雪,這屍毒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
“你現在有沒有覺得,有些累?想問題時思路沒有從前那麼清晰?”
“嗯?不會……”江乘雪下意識不想讓她擔心,但見她滿臉認真,又改了口,“有一點。”
“那便是了。”秋露白看着對面的徒兒,确定了自己的判斷。以他的性子,一向是報喜不報憂的。
不過這次可不能由他。
她将此毒的危害及其解法如數告知,擡頭凝視着江乘雪的眼睛,靜靜等他回答。
修士識海的重要性不亞于儲存靈氣的丹田,表面是茫茫一片,但那片純白實為神識的體現,其下儲存着修士最重要的記憶,以及無法作僞的情感反映。
偏偏此地防禦脆弱,若被有心人入侵,輕則記憶被窺,重則神志盡毀。
聽到要由她進入識海解毒,江乘雪睫羽簌簌顫了顫,輕聲道:“僅有此法可解麼?”
“僅有此法。”察覺到他的猶豫,秋露白凝眸道,“你放心,我無意窺探你的記憶,僅僅是為找到屍毒來源。”
“我并非懷疑師尊,隻是……”對方搖了搖頭,出口又換了一番說辭,“……是我多想了,按師尊說的辦就是。”
果然是有些不願麼?
秋露白抿了抿唇,好像一旦問及與她相關的事,他便會表現得莫名回避。
許是她想多了,識海如此關鍵,謹慎些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