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某個地方,暗中凝視着那間燈火透亮的寝房。
秋露白踩着鋪落滿地的白梅花瓣,向梅林深處走去。
沙沙、沙沙。
鞋履踏在梅瓣上,極輕的細響回蕩在幽寂的夜空中。越往裡走,梅樹生長得越高越密,外頭清淡的梅香到了這裡,濃得幾乎窒息。
“江乘雪?”
秋露白忍不住喚了聲,這裡四處尋不見人影,獨她一身金紅喜袍在濃稠夜色中格外亮眼,若那人真在這裡,照理說不應看不見她。
是她直覺有誤,還是……他主動藏了起來,不願見她呢。
既然來了,秋露白決定換個法子,若這都找不見他,那她就此放棄也不遲。
“你若不願出來,那我便走了。”
秋露白詐完,作勢要往梅林外走,但就在她話音落下的那刹,一道白影迅速閃過,堪堪停在她身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上鈎了。秋露白頓住腳步,擡眸看向突然出現的那人。
他仍是那身白衣打扮,背對着月光,将自己全身藏于黑暗中。
“師尊怎麼……來這了?”江乘雪開了口,嗓音微啞,如同蒙上了一層霧。
“我不能來這麼?”秋露白反問道,她需要知道更多信息,在這方世界中,她自己的記憶不足為信。
先前那句浮現在她腦内的話将線索指向她的徒兒,所以,若想離開,這位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徒兒,必然是突破口。
“師尊當然可以來這,您可以去您想去的任何地方。”江乘雪輕笑道,“隻是不知,若屋内那位‘道侶’閣下得知您來我這,會作何感想?”
“什麼意思?”
他彎了彎眼尾,那顆淚痣在月色下若隐若現,分外勾人:“也就是說,師尊您是來找我尋刺激呢?還是……您這麼快就膩了他?”
“若是前者,我當然願意為您效勞。”江乘雪指尖撫上自己白袍領口,緩緩挑開那枚纏花扣結,将衣領向下勾了勾,露出半彎弧線優美的鎖骨。
見她不語,他又意有所指地看向手邊霜華劍:“若是後者,我也同樣可以為您效勞。”
“這些……很重要嗎?”秋露白疑惑地歪了歪腦袋,怎麼感覺這兩位自稱是她徒兒的,說話都這麼奇怪?
“原來是這樣麼,呵,看來我也有忙中出錯的時候。”見她一臉迷茫地說出第三種答案,江乘雪立刻想通先前種種奇怪之處,自嘲般笑了笑,“果然一遇到師尊的事我就……”
“就怎麼?”
“沒什麼。”江乘雪向她走近幾步,徹底站到了月光下,微笑道,“師尊來此,是想找我了解此地的信息吧。”
“嗯。”見他說出自己心中所想,秋露白贊賞地點了點頭,“關于此地,你知道……”
她剛一開口,就瞧見他刻意背在身後的左手,覺着有些奇怪,轉移話題道:“你的左手,怎麼了?”
“這個啊。”江乘雪見瞞不住,索性伸出手,“沒什麼,隻是不小心劃傷了手,已經快好了。”
秋露白借着月光一瞧,隻見他的手腕上赫然橫着幾道新鮮的傷口,上下排布在那片白皙的肌膚上,似乎是前不久才被人用利劍劃開,邊緣仍挂着殷紅的血,将落未落。
他管這叫不小心劃傷?她看起來有這麼好騙嗎?
“為什麼……要這樣?”她輕輕托住他的手,問道。
江乘雪任由她托着,默了片刻,裝作聽不懂道:“小傷而已,師尊放心,很快就會恢複如初的。”
他不想……不想看見她和别人溫存的模樣,僅僅是想到就……幾乎控制不住臉上精心僞裝的皮。
于是他躲到了這裡,這片梅林裡,到處都是她的味道,至少他還能騙騙自己。
至少在他劃開自己的皮肉時,那一刻的痛感是真實的。看着鮮紅绮麗的血從自己手腕處滑下,又濺落在滿地白梅上時,他竟會生出一種詭異的滿足感,就像他仍舊活在這世上,就像她從未離開過自己。
他刻意控制過力度,隻淺淺劃過表皮,剛好停在會疼痛滲血,卻不會留疤的程度。
畢竟留疤了,就不好看了,她……會讨厭吧。
秋露白莫名覺得心口發悶,看着他不以為然的樣子甚至生出股無名火:“誰告訴你我問的是這個?”
“師尊?”江乘雪雙眸一亮,“您是想起什麼了嗎?”
想起什麼?秋露白眉頭一皺,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情緒有些失控,連出口的話也失了分寸。
她目光落在江乘雪那張有些熟悉,腦内卻尋不到任何記憶的臉上,她明明還沒确信他的身份,為何會……
對上他那雙亮晶晶的眸子,秋露白抿唇道:“我不知道。”
她想了想,決定把心中之感和盤托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隻是覺得,你是特别的。”
“在這裡,隻有你,讓我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語畢,秋露白看着對方逐漸揚起的嘴角,突然不想再提這些,于是低下頭,将手虛覆在他手腕上,邊施術邊道:“下次,不準再這樣了。”
柔和的法術白光将那些傷口一一撫平,直至再也看不出一絲痕迹。
她滿意地放開他的手,擡頭卻驟然撞進那雙深黑如墨的眸中。不知何時,他已微微屈身,将二人的距離拉得極近,眼尾那顆漂亮的小痣随着呼吸微微顫動。
“那還要麻煩師尊,多多監督了。”
嗓音微啞,溫熱的氣息灑在她臉上,撩起一叢灼燙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