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椅腿重重擦過地面,一聲尖銳噪音在耳邊炸響。
秋露白皺了皺眉,沒回答池沐陽,轉頭望向聲音來源的方向。對面,江乘雪不知何時已站了起來,雙眼直直盯着幾乎倚在她身上的池沐陽,眸中冷意凜然。
“失禮了,方才坐久了,站起來活動下。”江乘雪雙臂撐着桌沿,半眯着眼,視線仍落在池沐陽身上,唇角抿成一條線。
明明是一句道歉的話,從他語氣中卻聽不出任何歉意,反而透着隐隐約約的敵意。
池沐陽若有所思地瞟了眼江乘雪,見好就收地退回了原先的姿勢,回身時不忘朝秋露白眨了眨那雙烏黑漂亮的圓眼,似是提醒她方才的約定。
今夜醜時三刻,甲闆見?
秋露白回味着池沐陽說的話,疑惑地擡了擡眉,他對自己的态度,似乎和對江乘雪不太一樣?
沒等她想通其中關竅,就見池沐陽眸中含笑地看向江乘雪,接着道:“江哥哥别生氣,我隻是瞧着白姐姐面善,跟她開個玩笑罷了。”
江乘雪默然不語,緩緩坐了回去,指尖點在秋露白先前推給他的白玉盤邊緣上,無意識摩挲着。
池沐陽“安撫”了江乘雪,目光又重新落回秋露白身上,下垂的眼尾平添無辜之感:“對了,方才白姐姐問的問題我還沒答呢。”
他手肘撐在她手臂側旁,食指貼在唇上,小聲道:“姐姐可不要告訴别人哦,最近我們玄溟宗正準備對外招募有能力的散修,若是能被選上,宗門會給出不少好處呢,姐姐要不要去試試?”
“具體是為了什麼招人?”秋露白不願放過任何機會,追根究底問道。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也是偶然聽其他同門說的。”池沐陽托着下颔,朝她歉意一笑,又很快恢複先前神态,“若是姐姐想去,我可以帶姐姐進宗門。”
秋露白沉思片刻,選擇應下:“好,我去。”
玄溟宗對外招募散修,這是個查清元靈液一事的好機會,她自當一去。
何況玄溟宗管轄玄溟島多年,對當地的了解遠勝于他們這種外來修士,若能趁此混入玄溟宗,說不定還能在門内打聽到水靈精華的情報。
做完決定後,秋露白注意到對面徒兒一直不太對的臉色,又補了一句:“江雪,你覺得呢?”
江乘雪看着她,墨眸越發深邃,幾乎透不進一絲光來:“嗯,我也一起。”
他拿起竹筷,撥弄着盤中最後一塊靈芝花糕,末了,用筷頭一戳,整塊戳起送入口中。
花糕在口中潤開甜絲絲的口感,本可以直接滑入喉中,他卻一口一口慢慢嚼着,像是在咀嚼麼連筋帶骨的肉塊,齒列反複與沙質餡料碰撞,直到那甜味在反複咀嚼中徹底散盡才吞咽下肚。
池沐陽絕非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單純,他從上前拼桌時便帶着某種目的。
至于目的是什麼——
江乘雪凝眸看着池沐陽盤中從頭到尾沒吃兩口的菜,以及那人不斷往自家師尊身邊貼近的動作,扯唇一笑。
顯而易見。
這麼低級的手段,也就吃準了他對師尊仍有利用價值,師尊一心正事,沒空跟他計較。
但他不一樣,他江乘雪從來不是什麼大度的人,忍一個黎喻川就罷了,現在連這種叫不上名字的阿貓阿狗也敢蹬鼻子上臉。
妄圖攀上高枝的地雀,還不配師尊髒了手,他會替她處理好這些上不了台面的麻煩。
在一切還未發生前。
四方桌這頭,秋露白看着默默吃東西的江乘雪,從他方才的語氣中讀出了淡淡的低落。
雖沒太理解他的想法,她仍遞去一個安撫的眼神,柔聲道:“江雪,待會上了樓,你來我房間一趟,我們一同選些用得上的東西,好應對蒼溟宗的散修選拔。”
江乘雪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黯淡的眸中迸出幾點光彩,一口應下:“好。”
秋露白安撫完那頭的江乘雪,又對池沐陽道:“若我們二人一起參選,池道友覺得如何?”
池沐陽視線從秋露白身上飄到江乘雪身上,眸中多了幾分了悟之色。他不動聲色地挪回視線,笑着向秋露白點點頭:“當然歡迎,那白姐姐,我們就這麼說好了。”
“嗯,到時候見。”秋露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沒再多待下去。
她站起身,正欲離席,袖口卻被身側那人拉住了。
“白姐姐稍等。”池沐陽輕輕拽着她的道袍袖口,面上兩個酒窩深深陷下去,“哥哥姐姐将這個座位讓給了我,我也想回個禮。”
“我去去就回,不會耽誤姐姐太久的!”池沐陽将她攔下,轉身離開方桌,片刻工夫,端了兩隻琉璃酒盞快步走回桌前。
“是靈舟上限量的梅時雨,我每次上船都會要一杯,清甜不醉,回甘悠長,姐姐嘗嘗?”
池沐陽向她遞來一杯,秋露白順勢望向他手中那杯梅酒。
琉璃盞特意制成了花朵的模樣,杯柄細長,杯口形如花瓣圍攏,青碧潋滟的酒液沉在花托中,面上漾着桂花兩三點,宛如新落了一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