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葉先生。”
勞倫斯忽然擺擺手,頗為善解人意地道:“你這個弟弟看着年齡不大,有時和人因為誤會起了沖突也不稀奇。你我都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嘛。”
“您有所不知,我這個弟弟害得家裡操碎了心!”葉臻這才舒了口氣,附和,“父親希望他為我分憂,所以讓他跟着我在外面鍛煉,經手些雜務,不過也不知哪些沒良心的人傳謠,居然說父親心中少當家之位另有其人,着實荒唐……“
勞倫斯:“我知道,按你們華國的規矩,立嫡立長,從前葉家的生意也一直是你出面在同我們商談,那些傳言我根本沒有相信。”
說着勞倫斯從露台的茶桌上拿起一個信封。
“希望未來咱們合作愉快,保持溝通。”
葉臻志得意滿之情溢于言表,自然而然伸手要接過:“我代表葉家感謝您的——”
下一秒,勞倫斯手腕一動,信封與葉臻的手擦過,遞向旁邊看戲的葉觀。
“收好,年輕人。”勞倫斯道。
葉觀狠狠怔住。葉臻嘴巴張開:
“勞倫斯先生,您交給他幹什麼?您方才不是也說,我……”
“哦,你誤會了葉先生,”勞倫斯笑着打斷他,“我當然知道你是葉家未來的接班人,不過剛剛你不是說過,讓你的弟弟跟着你學習,好讓他盡快成為你的得力助手嗎?”
“可是——”
“年輕人總是需要一些機會的。”
勞倫斯語氣和藹卻笃定,沒有留給葉臻說話的餘地,又看向葉觀。
“拿着吧,過些日子我會讓人把簽合同的時間地點告訴你。”勞倫斯說。
葉觀沉吟片刻,還是伸手接過信封。
他的餘光瞥見葉臻鐵青的臉。
大使館的洋人明知自己和他們的人發生沖突,還堅持讓身為愣頭青的葉觀來同他們接洽。
于情于理都說不通。
在葉臻看來,這一切意味着讓他顔面掃地,可其中的反常卻讓葉觀隐約生出一絲警覺。
葉觀并未道謝,不動聲色看過去。
那洋人仍然保持着和藹可親的笑模樣。
“希望這次信任能給我帶來驚喜,年輕人。”勞倫斯笑着說。
*
夜幕降臨,慈善宴會的高.潮才剛剛開始。
葉觀從鞠躬的門童身前路過,走出寶華大酒店的大門。
滬城的夜,燈火如織,戰争的喧嚣,難民流離失所的呻吟都被吞沒在繁華背後的陰影之下。
繁華不是屬于他的。早在露台上看見葉臻仿佛要吃了自己的眼神時,葉觀就知道,今天他必須提早立場,免得在大哥跟前礙眼了。
他将信封随手折了一折,塞進口袋,拾級而下。
道旁支着很多流動的攤,賣糖賣煙的,賣氣球的,賣手帕的,各式各類,不一而足。
他面無表情地穿過無數吆喝叫賣,忽然聽見一個嘹亮的喊聲:
“珍珠翡翠瑪瑙玉石!各類钗飾随意挑選,随意試戴!”
冥冥之中心念一動,葉觀猶豫一下,走近那個叫賣的小販。
“先生,要不要給太太選個小首飾?”人靠衣裝,小販見葉觀西裝考究,态度也熱情,“我這都是品質上乘的珠寶,老工匠打造的……”
再怎麼沒見過世面,剛在義賣會上見到那些光華奪目的金銀珠寶,葉觀看着眼前這些不上檔次的邊角料,心裡揉了把沙子,五味雜陳。
他不搭腔,視線在木箱子裡逡巡。小販仍不放棄:
“您想買什麼?來這個耳環怎麼樣?綠松石,顔色清新大氣着呢。”
葉觀一邊看,一邊不過腦子地随口道:
“他有耳飾了。”
随後他愣了一下。鬼使神差的,他的手探向箱子,從裡面抓住一個東西,小販見了,登時喜笑顔開:
“還是先生您有眼光,有品位!這個是——”
葉觀把那東西拿起來,與視線平齊。
青年冷俊的眉眼裡敲不出一絲多餘的情緒波動。他淡淡打斷:
“多少錢。”
小販瞧着他的裝扮,嘿嘿一笑:“先生,看在您和它有緣的份兒上,一個銀元就能帶走。再沒有比這更實惠的價格了。”
葉觀從口袋裡摸出一個銀币丢過去,小販接住,點頭哈腰地賠笑:
“多謝先生,回去您太太見了,一定歡喜得很!”
葉觀把那東西收起來,聞言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不知在那人心裡,自己會不會和這東西一樣,都是送不出手的便宜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