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說,那奴婢說了……”晏梅故邊輕柔撫摸黃梅,将那身橘黃色的金縷衣撸順了,邊将手掌探向了那貓尾巴根兒。
似是觸到什麼機關,黃梅擰了下身子,從晏梅故懷裡躍到桌上,在蕭沛胳膊邊上,竟然轉身翹了尾巴,擡起屁股。
晏梅故哼了一聲,長眸勾魂兒似的,凝視着面紅耳赤的蕭沛,手掌卻探去拍黃梅的尾巴根兒。
“喵喵……喵……”黃梅畢竟是畜牲,完全不會藏匿心思,滿臉享受地掃蕩毛茸茸的尾巴。
半晌,晏梅故動作止住了。
黃梅還欲求不滿地退後兩步,主動送到晏梅故手心兒裡。
蕭沛口幹舌燥的,一時竟然吃起了黃梅的飛醋,心中五味雜陳,又害臊得很。
“奴婢看來,這貓比陛下乖巧多了。”晏梅故深笑道,不輕不重地往蕭沛腦袋上敲了兩下,“陛下覺得呢?”
以貓比作帝王,是乃大不敬,帝王可誅其九族。
可蕭沛卻隻恨黃梅,在晏梅故心中将他給比了下去。他擡手推開黃梅的屁股,想将貓轟走。可黃梅愣是不肯走,還黏着晏梅故要繼續。
“這蠢貓有什麼好的?”蕭沛一時别扭,冷臉沉聲,故作深沉。
他轟不走黃梅,便轉頭拽開晏梅故,不讓他再動那貓。
晏梅故在貓和陛下之間逡巡片刻,眼角淚痣揚起,眸底閃出狡黠精光,誘道:“陛下想讓奴婢……這樣對您嗎?”
這話很具有誘惑力,幾乎是一瞬間抓住了蕭沛的心尖。
蕭沛二話不說,趕緊點頭。晏梅故好不容易不氣了,他要好好表現才是。
于是隻見晏梅故也是二話不說,将黃梅那脖頸厚毛底下,掩藏的小鈴铛項圈扯下來,甩手丢到了蕭沛身上。
蕭沛下意識接住,愣了。
晏梅故笑而無情道:“戴上。”
黃梅終于沒了這麻煩的項圈,連忙跳下了桌子,小火球似的,一溜煙往門外跑走了。
這是不知又要去哪兒撒野了。
晏梅故歎氣:“陛下瞧見了嗎?不戴上鈴铛,轉眼就這副德性,天地之大,四海為家,野貓終歸是拴不住的。”
蕭沛手攥住項圈,呼吸有些不暢,坐在那兒,眼見晏梅故越靠越近,黑雲般壓在自己頭頂。
躊躇竟然一時萦繞心頭。
鈴铛項圈,一端系着自由,另一端系着晏梅故。
不戴項圈,他尚且擁有大好天光,淋漓自由。可若戴上了項圈,便淪為了晏梅故的階下囚。
二者,竟然全散發着緻命的吸引力,拉扯蕭沛的心緒,不知怎麼抉擇。
蕭沛沒着急戴上,而是握住項圈站了起來,負手往窗外看去,“你是不是覺得,朕不可理喻?”
晏梅故冷眼睨他,沒吭聲。
蕭沛低頭一哂,拇指摩挲了下黃梅的項圈。
皮革尚有餘溫,紋路粗糙,略有裂痕,仿佛稍一用力便會捏碎,遠不及最初制成時那樣精緻細膩了。
他眼光悠長,氣息卻有些無力,無怨無悔,無波無瀾,隻是平靜道:“朕在皇宮煎熬了十幾年,從幼時滿腔鬥志,讀書騎馬,誓要為治世明君。可偏遇上變故疊生,遭先帝三廢再立,東宮太子宛如提線木偶,僅憑半句流言便可飄落北風,到如今,半副殘軀坐江山,心力也不足了。梅故,朕總是想不明白,此生究竟有什麼趣味。”
晏梅故默默站在他身後,瞧他颀長卻羸弱的身姿——功敗垂成。
他腦海中蹦出這麼個詞兒。
蕭沛來時之路,大概便是如此,功敗垂成。
每逢假借東風,眼見便能扶搖直上,卻總迎面撞上狂風驟雨,摔落泥潭。
再爬起來,再跌下去,心氣兒便這麼慢慢消磨了。
“人言道,恰好的年紀擁有了恰到好處的心智,這一生便能過得如火如荼。奴婢以為先帝便是如此。”晏梅故接話道。
蕭沛很認同,點點頭,“朕便是那個不合時宜的人。該裝傻的年紀,比誰都用功,結果成了笑話。該拼搏的年紀,卻又體弱難支,隻想避世裝傻。”
吹風淋雨不願喝藥,有時候,是真想病死算了。
他閉了閉眼睛,轉頭望向晏梅故。果然,方才那念頭淡了些,他還是想好好活下去的。
“長恨生在帝王家……”
蕭沛沉吟片刻,将那項圈捧在眼前,打量了會兒,又擱在晏梅故手心,牽他的手環上了自己的脖子。
晏梅故湊近他耳側,幾乎耳鬓厮磨。
鈴铛聲細碎清悅,在系好的刹那,蕭沛突然側首,嘴唇貼在晏梅故耳邊。
他聲音極輕,卻極低沉,激起晏梅故滿身雞皮疙瘩:“梅故,朕甘願你為帝,我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