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她起身走到窗邊,靜靜立在雨滴彙成的雨簾内,望向岚煙籠罩,蔓延至雲海中的群山。
山色泛起新綠,原來距她死去之時,已須臾過了五年。
隻可惜,如今不是傷感的時候。
因為雲川止餓了。
方才靈水進門時她還傷着,感受不到饑餓,如今丹藥在體内化開,滋潤了五髒六腑,饑腸辘辘的感覺這才找上門來。
若她推測的沒錯,這具身體已然整整兩日滴米未進了。
許是年少時過得太苦,所以雲川止生平最讨厭饑餓的感覺,她在無間城時甯願受傷流血,都不願意餓上一頓。
靈水早已離開,這個房間雖陳設完全,但卻沒有一丁點吃食,雲川止什麼都沒翻找到,隻得踏出了門,準備找人問詢。
山裡的天氣變幻莫測,方才還下着雨,轉瞬天便晴了,随着天光亮起,熱切的日光撞破雲層,從無數縫隙傾瀉入殿中,昨日看起來空寂的寝殿被照得明亮通透,就連頂上繪滿閻羅的圖畫都和藹可親了許多。
殿中空寂無人,雲川止沿着走廊走了好幾圈,方才看見個用仙法擦洗房梁的仙仆。
那人上下掃了雲川止幾眼,這才不緊不慢地回答,“門主的寝殿可不能用膳,你得到外邊兒去。西山的西斜閣應當還剩些吃的。”
雲川止沒介意他的态度,道了聲多謝便往殿外走去。
日光下的山峰不再是昨夜那般漆黑陰沉,雲川止沐浴着陽光行走在山間,腳踩過的土地正吐露着新芽。
往常在無間城時,這樣盎然的生機隻有夢裡才會出現,醒着的時候隻有走不出的斷壁殘垣,瘴氣滋養的妖魔邪祟,和随時會落下的冰雹酸雨。
昨日醒來時已經入夜,看不見這旭日東升的美景,故而感覺不深,今日站在山脊遠眺,看着綿延千裡、和雪白雲海交彙的層疊山脈,看着不遠處山頂上雕閣錦樓的绲丹門,看着身後極遠處隐隐泛着金光,威嚴氣派的不息山主峰時。
她才切切實實發覺,自己已經身處往日夢寐以求,卻求之不得的“乾元仙境”了。
雲川止很快找到了那仙仆所說的西斜樓,還未進門便是一陣飯香味傳來,雲川止肚子一陣燒灼,不禁加快了腳步。
裡面擺放着幾排桌椅,用膳的人不多,但都聚集在一處,看見雲川止進來後,方才還說笑着的衆人皆陷入沉默。
随後便是低聲的竊竊私語。
“這就是那個勾引門主的仙仆?她竟然沒被門主打死?”
“不僅沒被打死,聽靈水姐姐講,她還拖着奴籍之身入了我們内門呢,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
“可是門主什麼漂亮臉蛋沒見過,崔二狗一個土包子如何能讓門主手下留情?”
“誰知道呢,我猜……”
雲川止沒去聽他猜了什麼,她如今滿腦子都是熱騰騰的飯菜,并沒有心思搭理旁人的風言風語。
她尋到掌勺處,竈台邊擺放着一些肉包和清粥之類,所剩的飯食雖然不多,但看着色香味俱全。
她道了一聲叨擾了,随後伸手去取放在碗碟中的肉包,然而手還未碰到碗碟,便不知從哪兒伸出個锃亮的鐵勺,狠狠往她手背敲去。
虧得雲川止反應快,翻轉手腕躲過鐵勺,鐵勺铛一聲敲在碟子上,白瓷的碟子頓時四分五裂。
她蹙眉擡眼,拿着鐵勺的是一矮胖男子,正面帶嫌惡地盯着她,呵斥道:“你是何人?”
“此處不是仙仆用膳之處麼?”雲川止看出了對方的有意為難,便将腰間的門牌摘下舉起,“我是門主指定的仙仆。”
男子發出聲嗤笑,他将鐵勺扔回鍋裡:“你一介卑賤奴籍,怎配同我等清白人一同用膳,快快滾開。”
“莫要拿門主壓我,門主看上的沒有百人也有幾十個,多半第二日便懶得理會了,若是個個兒都來求偏袒,我等怎麼忙得過來?”
“快滾快滾。”他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将雲川止往外推,雲川止踉跄幾步撞上桌角,疼得倒吸冷氣。
身後那些人的笑聲傳來,雲川止捏緊了拳頭。
“我沒有求什麼偏袒。”她說,“隻想同其他仙仆一般用膳而已。”
男子看着已十分不耐,他左右瞧了一圈,随手抓起一個包子扔向門外,雪白的肉包落入灑滿陽光的土地,骨碌碌滾了一身泥。
“吃吧吃吧。”他高聲道。
雲川止睫毛顫了顫,她看着那個可憐的包子,這場景與她記憶裡某些模糊的片段短暫融合在了一起,她有些失神。
男子又伸手推她,雲川止沒再讓他觸碰,而是将身一轉,靈巧地側身躲過。
“若我偏要在此處吃呢?”她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