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起頭,看到管理員大叔拿着一瓶冰鎮果汁出現在自己面前。
“很好的展覽。”景園發自内心地贊歎道,緊接着,萦繞在心頭的問題再次冒了出來:“為什麼這裡要閉館呢?”
管理員的臉上露出仿佛吃了隻蒼蠅般的複雜表情:
“問題就在于這第三個展廳。”
兩人邊說邊走出展廳來到室外,管理員把果汁遞給景園,然後點燃了一根香煙,慢悠悠地向她解釋着來龍去脈。
“最近的年輕人,活得簡直就像二極管一樣,要麼就是整天想着要逃離地球,要麼就是徹底反對人造行星計劃,不管是自然災害還是農作物歉收,以至于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禍,全都把罪責往那上面推。”說着,他猛吸一口煙,“更可笑的是,我們大人還要想着法子讨好他們。”
說着,他的目光轉向站在身旁一言不發的景園,冷哼一聲:“小姑娘,你覺得自己是哪類人?”
景園笑了笑沒有開口。她心想,托那雙一心撲在人造行星事業上面,對親生女兒幾乎不聞不顧的父母的福,自己姑且算是後者吧。不過,因為最近開始與白梨通信的緣故,景園對于人造行星逐漸有了改觀。
白梨常常會說一些在人造行星“眠沙”上發生的趣事,比如因為想要惡作劇就篡改了氣候控制中心的參數,明明日曆上是盛夏,大雪卻下了整整一晚之類的。
景園忽然覺得,在自己頭頂上生活的那群人,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傲慢與高高在上。
見景園沒有回答的意思,管理員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因為博物館的館長不願意撤銷這個展廳,所以這裡就被要求閉館了。很遺憾,你們的夏季學期少了一個極有價值的參觀項目。”
“我贊同館長的決定。”景園喝了一口冰鎮果汁,冰涼而又酸甜的液體順着喉嚨流下去,沖淡了些許苦澀的滋味。
管理員大叔點點頭,掐滅了煙頭:“快回去吧,可别說是我放你進來的,否則我的飯碗可不保。”
景園噗嗤笑出聲來:“這裡都已經關閉了,您的飯碗看起來似乎搖搖欲墜。”
“館長當初可是答應雇傭我直到退休的,再怎麼說還有十年呢。”大叔瞪了一眼景園,笑着回答道,“而且誰知道十年之後會發生什麼?”
景園回到旅館時已近黃昏,前往海邊遊玩的同學們三三兩兩地回來了。
“怎麼樣?”她詢問剛洗完澡,正拿毛巾擦拭頭發的室友。
李辰瑜搖搖頭:“不怎麼樣,這裡的地形是岩石海岸,到處都是黑漆漆的礁石,還不如五區的沙灘……”
說着,她忽然閉上了嘴。
景園知道她陷入沉默的原因。五區的事故是個禁忌的話題,似乎是自治會的要求,不管是在學校,還是景園常去閑逛的穿梭機港,人們對這起事件都閉口不談。
或許是想讓人們早日忘記這件事。
“唉,算了,反正我們本就不是來玩的。”李辰瑜忽然擺出班長的架勢,一本正經地提議道,“阿園,我們拿上電子教科書去樓下的閱讀室預習明天的課程吧。”
“那等我先洗個澡。”景園一邊說着,一邊推開了房間的窗戶,她又一次聽到了熟悉的鳥鳴。
博學多才的班長解答了她的疑惑:“那是夜莺。”
“夜莺不是隻在晚上叫嗎?我白天也聽到了同樣的聲音。”
“世間萬物并不是因為名字而存在的,”李辰瑜笑着回答道,“或許是人們在命名的時候,并沒有察覺到鳥兒在白天也會鳴叫。”
夏季學期結束的前一天,晚餐時分,景園在旅館的餐廳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晚上好,明天你們就回去了是吧?”博物館的管理員大叔正一邊喝酒一邊同旅館的老闆閑聊,見到景園便舉起了酒杯向她緻意。
尚未成年的景園舉起了盛滿果汁的玻璃杯:
“如果十年後回到這裡,還會見到你嗎?”
管理員臉上露出了苦笑:“就算我不在了,博物館也還在。”
說着,他伸手指了指身旁的老闆:“這家夥就是館長,經營旅館原本隻是她的副業。”
景園有些吃驚地看向了那位與管理員大叔年紀相仿的中年女人,她的表情依舊平靜:“現在旅館倒是成了主營業務了。”
說着,她用銳利的目光看向景園,似乎能夠讀懂她内心深處的想法:“不過,我是不會放棄的。”
“我說的沒錯吧。”管理員咧嘴而笑,露出滿口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