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霜,夜微涼。
溫婉的閨閣中散發淡淡酒香,剛被撚滅的油燈浮起一縷袅袅白煙,徐姨随手拿帕子驅了驅,視線看向窗邊:“酒涼了,小姐再莫吃。”
一抹纖纖玉指擱下空盞。
自潋青湖與顧重禹鬧出醜聞,楚茵茵已有一月沒有出過門。
她睡不着:“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1]”
情感很真摯,可徐姨聽不懂:“白日踢毽子的時候,小姐不還挺高興的?”
京中貴女,數楚茵茵最為出衆,自幼嬌生慣養,麗質天成,每每出現必是光彩照人。
她眨了眨眼,自動忽略掉踢毽子的事,輕輕咬牙:“我竟要,受那些碎嘴子們的編排。”
好氣。
徐姨:“京中另有大事,他們哪有閑工夫,再去編排你喲。”
楚茵茵昂起脖頸,清冷聲音問:“何事?”
徐姨擰着帕子走近:“說是戶部侍郎劉賀,害人性命,還賣官,可不得了咯。”特意收攏聲音囑咐她:“如今你在府上禁足,權當做不曉得,也無妨的。”
楚茵茵看向面前年近四十的婦人,料定此事還有隐情,開口問:“依華可來府裡尋過我?”
劉依華是戶部侍郎劉賀的嫡長女,擅詞通律,素有書香才女的雅名,然而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裡,她卻是削尖了腦袋巴結楚茵茵。
外人總以為,她們關系極為要好。
徐姨面露難色:“來過兩次,都被管事的打發了。”
楚茵茵在劉依華面前可從未跌過身份,如今劉府出事,如論如何,是該當面問個底細,再看能否施以援手。
*
上弦月,夜風清寒。
劉府小厮左右張望一番,迎了她們進去。
穿過幽長回廊,便看到戶部侍郎劉賀正在遣散家奴,簡單寒暄幾句才知,嫡長女劉依華,恰巧不在府中。
劉賀瞧楚茵茵年紀小,笃定她幫不上忙,自是無暇與她閑聊。
徐姨也勸她早些回去。
素來機敏的劉家二小姐,倒是把她當個人物,淚眼汪汪央求着她陪送出府。
*
月色皎皎,她立于後院,看丫鬟扶庶女劉依曼上了馬車,還未及道别,忽然射來一撥冷箭。
馬車上晃晃插着幾支箭羽,随行丫鬟驚恐無狀,慌亂藏身。
轉眼間,整個劉府被甲兵團團圍住,弓|弩兵械讓人不寒而栗。
楚茵茵強裝鎮定。
“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圍困朝廷命官府邸?”微微發顫的嗓音還帶着幾分稚氣。
“這位可是劉府小姐?我等奉命看守要犯,沒有旨令任何人不得離府。”帶頭的侍衛料想她是劉府之人。
楚茵茵瞥了一眼身後馬車,并未反駁侍衛的話,正聲道:“馬車裡坐的是刑部侍郎之女,她不是劉府的人,這位大人可以讓她出去吧?”
“刑部侍郎的女兒怎麼會在劉府?”
“不知道。”
“快去禀告禦史大人。”
“是。”
片刻,一襲紫色華服的男子出現,火炬下男子身影灼灼,少了些許白日裡棱角分明的孤傲感,十分驚豔出塵。
他睨見楚茵茵時,原本慌張神色暗暗平靜,深邃眸海如寒潭般冷着,甚至不屑上前,命令道:“讓她走罷!”
“……”下屬詫然,又不敢違命,颔首讓出通道。
“我說的是,馬車裡的人要出去。”楚茵茵有意放大聲音,好讓顧重禹聽清。
青年蹙眉,神色不耐地從人群中行來,并未在她身側停留。
掀開車簾時,劉依曼吓得不輕。
他轉身:“今夜,隻有一個楚茵茵能出府,劉府女眷要麼是官|妓,要麼是賤|奴,你不怕?”
見顧重禹這般盛氣淩人,楚茵茵面頰發燙,半分不肯示弱:“我有何好怕的?”
顧重禹湊近了些,聲音噙着一絲厭戾:“為何你總是這副自以為是的模樣?我又為何要幫你?劉依曼就算出去了,能逃得過官府通緝嗎?”
楚茵茵迎上他淩厲的眸子:“所以,請禦史大人高擡貴手,救她一命。”
顧重禹瞥開眸光。
越是這樣,她心中越是不甘,恨不能打他,罵他,可他冷的像一塊千年寒冰,讓人不敢靠近。
也不願靠近。
顧重禹感受着那道炙熱又有些失落的目光,胸口一陣刺痛,神情卻愈發冷漠:“皇命難違,此事,你不要再管了。”
明明行事狠絕,偏又裝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模樣,楚茵茵笑了。
心中暗罵,什麼狗屁皇命難為,皇上久病纏榻,太子監國,以顧重禹與太子的關系,就算放了劉依曼,太子也不會責怪,狗男人隻是習慣了高高在上的做派,想看旁人搖尾乞憐罷了。
“不想楚大人與劉賀一黨同命,你就速速離去,否則一并羁押了,還要再勞你爹,再來求我。”顧重禹眸低泛起腥紅,像是多一眼也不願看她。
“……”她腮幫子鼓了又鼓,不斷暗示自己冷靜。
這時,劉依曼上前:“見過禦史大人。”哭啞的嗓音着實惹人心疼
顧重禹毫無反應。
劉依曼含淚低下頭,軟聲道:“念在與茵茵相識一場的份上,禦史大人,能不能行個方便?”
顧重禹:“劉府各處皆已被封,膽敢擅自離府者,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