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虎口處的薄繭,讓人想要摸一摸。小姑娘臉上羞赧,眸光卻移不開。
想起百姓們口中的上将軍,說他雙手沾滿鮮血。心中又生出些畏懼,蔫巴着望向楚弘逸。
楚弘逸撇過臉,雖未出口阻攔,神情卻是十分精彩。
淩平洲見她不敢動,屈膝半蹬在她身前,像是怕吓着她,說話的聲音很輕:“起來罷。”
她微微颔首,虛倚着少年的手臂起身,顯得溫順又乖巧。
“咳……”楚弘逸瞠目望向淩平洲,刻意清了清嗓子,道:“平洲行事穩妥,若不是茵茵,必然不會生出這些事端,好在小侯爺有容人之量,見茵茵這般不成體統的未婚之妻。”拖長的尾音頓了頓,繼續道:“女扮男裝,大闖豔樓滋事。非但未讓媒人前來退婚,還送禮緻歉,實屬難得。”
不吝誇贊的口吻帶着些沾沾自喜,又似是在暗示些什麼。
“……”淩平洲凝眸微斂,自然明白他是在提醒自己。
“愛退不退,什麼實屬難得,我看他就是僞君子一個。”楚茵茵面頰滾燙,心裡怪楚弘逸是在貶低自己的女兒,厚着臉皮讨好他人。
她對趙元瑾本是不讨厭的,上次暗室還一起逃過命,也不知是因劉依華的事,還是趙元瑾怪異的行徑,總感覺他像條懶身盤踞的毒蛇,正危險地吐着信子。
“胡言亂語。”楚弘逸一聽她說話就頓感怄火,責怪道:“再胡鬧下去,你這汴京才女聲名不保。”
“那也無甚好稀罕的。”
旁人都說她這汴京才女的名聲,全靠楚弘逸在外面吹噓,開始她還不信,現在看來就是楚弘逸望女成鳳,胡吹亂造出來的,所以他才比任何人都要看重。
“你……”楚弘逸聞言再度發怒:“訓尺拿來。”
“姑父不可,茵妹妹風華絕代,自是不屑這些虛名。”淩平洲移步擋在楚茵茵身前。
少年的背影巍峨挺拔,楚茵茵怦然失神,凝眸仰望着,心道:表哥這是急了嗎?竟連風華絕代這樣虛僞的詞都能說得出口,何況,自己也不是真的不屑虛名,不過是與楚弘逸賭氣而已,至于表哥這句風華絕代,自己委實受之有愧。
看在淩平洲求情的份上,楚弘逸隻罰了她抄經,大乘妙法蓮華經,小乘經法四十九部,全數抄完也不知到何年何月了。
以至于這些日子,表姐妹見到楚茵茵撒腿就跑,也隻有淩平洲老實巴交,乖乖的送上門幫着她抄書。
整卷的墨香味在書房飄散,窗外微風和着絲絲縷縷的暖陽傾灑。
少年執筆坐在窗前,仿是恬淡如泉水蕩滌過的青蓮,筆鋒勾勒出濃墨重彩。
楚茵茵慢卷珠簾,靜靜看着,她有些想象不出,眼前霁月清風的少年,征戰沙場時,是怎樣的英姿。
月照西廂,淩平洲送她回閨閣,門前矗立良久,不覺間杏花落滿頭。
*
天寶十一年,秋,顧重禹與公主大婚。
各府參宴人員早早準備,男子着朝服冕冠,女眷斜紅花钿,盛裝打扮,珠圍翠繞,富貴婀娜。徐姨備的這身花蕊色衣衫最是脫俗,教人愛不釋手,對鏡出神。
一路上大排長龍,冠蓋相望,時不時聽見楚弘逸等人與同僚寒暄搭話。
驸馬府彩綢高挂,賓客如雲,門口兩尊麒麟石是官家禦賜,紅底金匾盡顯奢華。
府門宣禮:“楚侍郎賀公主、驸馬大婚,送,玉兔一對,沉香朝珠一盤,金剛經、大乘妙法蓮華經各一冊。”
賓客唏噓:“這金剛經、大乘妙法蓮華經甚是難得啊。”
“甚是難得。”
“楚大人有心了。”驸馬府門客上前恭迎。
“不成敬意,不成敬意。”楚弘逸推笑着,攜家眷往府内行去。
楚茵茵腹诽:這楚弘逸還真是摳門,罰我日日在府抄經,他居然也拿來做賀禮。
宏聲宣禮:“淩少保賀公主、驸馬大婚,送,赤狐皮毛兩匹,青玉圓雕卧鹿一對,鎏金馬具十套,琥珀水晶一盤。”
一時間衆賓客贊不絕口:“原來這位就是淩少保的公子,平洲上将軍,真是少年英雄,氣宇不凡啊。”
“上将軍骁勇善戰,真乃我朝榮光。”
“正是,正是!”
“久仰上将軍威名,今日一見三生有幸。”門客盡是敬仰之色。
“先生過譽了。”淩平洲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