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向老爺子還想着讓向浔多跪幾天,好好磨磨性子。
但樓家人拿着信物上門了,不能怠慢,隻好先放過某人了。
樓家的人早就坐好了,桌前還擺放着一杯陳年老茶,冒着熱氣。
坐在主位上,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怒容滿面,呵斥道,
“男人在外偷腥很正常,更何況這事還沒蓋棺定論,隻是捕風捉影而已。你有必要急哄哄地鬧着退婚嗎?”
端坐在一側的女子眉眼精緻冷淡,坐姿端莊優美,有一種古代仕女圖般的典雅。
面對父親的诘問,她以沉默對待,倒襯得對方咄咄逼人了。
樓聽雪身邊呈護衛姿态的林淼直接嗆聲道,“你就是這樣做父親的?女兒被辜負傷害了不想着讨個公道罷了,還一個勁的勸她忍耐諒解!”
中年人很想反駁一句“你算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但考慮到末世降臨後,他已經不是那個呼風喚雨的商業巨擘了,反而事事還要靠着當做聯姻工具培養的女兒。
深恨自己沒有覺醒任何異能的同時,他生生咽下了胸膛中鼓脹的怒氣,盡量放柔了語氣,道,
“這是一樁不可多得的好婚姻,你做決定時,不要意氣用事,而是多多權衡利弊。”
樓聽雪輕輕摩挲着另一半溫潤細膩的玉佩。
她一直垂着眸,側臉落了幾縷烏黑秀發。黑白碰撞下,顯得白皙面龐上浮現的神色令人琢磨不透。
向浔随意掃了自己名義上的未婚妻一眼,感覺對方這些年的變化驚人得大。
從前的樓聽雪,就像是金玉鑄就的籠子裡一隻缺愛的金絲雀。
縱使她學習成績優異,待人接物無不完美,修養儀态無可挑剔,是豪門名媛中當之無愧的魁首。
但在他眼中,隻不過是一盆精細養在溫室裡的花,經不住任何的風吹雨打,也毫無自由可言。
向浔年少不知事時,十分讨厭樓聽雪動不動就哭,搶他喜歡的玩具零食,還總是告狀害他被家長責罰。
後來他見得多了,有些理解對方獨獨對他态度惡劣的緣由。
但理解不等同于原諒,他一點都不喜歡樓聽雪,也不會容忍諒解對方另一種形式的負面情緒宣洩。
現在乍一看,向浔發覺樓聽雪變了很多。
她仍然習慣了僞裝真實的自我,隻不過潛藏的刺冒了出來,不動聲色地取代了養花的人,還潛移默化讓血緣上的父親不得不依附她
——就像她的父親最開始做的那樣。
向浔隻想簡簡單單退個婚,并不想往深了探究樓聽雪變化的根源。他快步上前,将玉佩遞了過去。
“正好你來了,我們現在就退婚吧。至于對外的理由,你想怎樣說都成。”
樓聽雪沒有接,還下意識将手中的玉佩往衣服藏了藏。
她擡起頭,緊盯着男人的面龐,問出了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問題,
“你和研究中心的斯樂,真的是情侶關系嗎?”
為了保證婚約的正常解除,向浔本想回答個斬釘截鐵的“是”。
但電光火石間,他的大腦閃過了前世聽到的某個傳言,最終決定實話實說,
“不是,我和他沒什麼實質的關系。外面瘋傳的,其實是個誤會。”
樓聽雪繼續問道,“所以,他目前單身?”
向浔心塞一瞬,還是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話音剛落,他察覺到樓聽雪微不可見的輕籲一口氣,然後痛快接過玉佩,和她手中的玉佩合成了一塊。
清透的翡翠玉佩在陽光的照耀下泛着流光溢彩的光芒,看上去格外漂亮明亮。
但下一瞬,冰寒的氣息蔓延開,玉佩被凍在淺藍色的冰中,然後碎成了齑粉。
“我們的婚約自此解除。以後男婚女嫁,各不幹涉。對外宣稱彼此無感,不想湊成一對怨侶。”
除了陰沉拉着臉的中年人,感慨有緣無分的向老爺子。
履行婚約的當事人均神色有了幾分輕松的愉悅,仿佛壓在身上的巨石移開,可以自由自在追尋真正的心動。
向浔的心情總算好了幾分,基本掃除了告白失敗的陰霾。
他難得開口承諾道,“如果你日後遇上了什麼麻煩,盡管來找我。我會竭力幫助你。”
“不用了,隻要你記得澄清外面的不實謠言就好。”
樓聽雪不想和前未婚夫有任何糾纏,冷冷撂下這句話就起身離開,沒有絲毫的留戀。
她沒忘了叫上林淼,卻隻給了中年人一個眼色。
林淼下意識跟在樓聽雪身後,心底卻積了一大堆疑惑。
他本以為對方喜歡的人是向浔,但她毀掉信物的動作太過于幹脆利落,看不出絲毫情意。
至于平日裡交往的人,就更不可能了。
可她心底又的确有一個人的影子。
樓聽雪不知林淼心中百轉千回的思緒,她生平第一次感覺到濃烈的愉悅,面上不由得流露出來,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之前全基地直播時,她在外面執行任務,正好錯過去了。
而且,她對網上的信息漠不關心,直到這次绯聞風波,才陰差陽錯地看到了斯樂,認出了當年的小哥哥。
當年,她去外地旅遊,卻被一個喪心病狂的殺人犯綁架了。
一塊被綁的,還有一個十三四歲左右的小少年。
比起她的驚慌哭泣,小少年顯得異常鎮靜。他瞅準時機,利用殺人犯的自大,成功将對方綁了起來,還報了警。
等待警察時,小少年見她一直在哭,遞了張紙巾給她,還輕聲安慰,“别哭了,沒事了。”
但她累慘了,後面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時,就是醫院了。
樓聽雪想向救了自己的小少年道謝,卻被告知人已經被趕過來的父親打發走了,最後都沒有如願。
一聲沒有機會說出口的謝謝,經過歲月的沉澱,終究在心靈的一片荒漠開出了執着熱烈的薔薇,激起了籠中鳥對自由的渴望。
樓聽雪從那時起,就在暗暗預謀着擺脫原生家庭的控制。
就算沒有末世,終有一天,她仍會把無形的金籠砸的稀巴爛,隻是時間可能會更長,廢的波折會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