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了,一說秦允顯兩句就發毛。”秦風臉挨着地,捂着小腹不服氣地轉來目光說:“呵呵,我算是看明白了。你秦溪常就是賤,無論他秦允顯怎麼樣,都甘願做他的哈巴狗!你們兄弟倆,一個強嘴硬牙,一個粗暴好鬥,雙管齊下的本事得心應手,還真是一脈相承。我秦風今日栽在你們二人手中,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秦溪常攥緊拳頭,目光如刀子一般,沉聲道:“你有膽再說一遍!”
秦允顯唯恐秦風再這麼口無遮攔地罵下去,非要被秦溪常活活打死。其實人死了倒無所謂,可是好歹是擋箭牌,沒有徹底安全之前,留着還有用處。
“秦世子還是積些口德吧。”他輕斥一聲,繼而鼓起勇氣朝秦溪常輕喚:“兄長,過來。”
雖然他們兄弟二人的關系非比尋常,他也本打算脫險後再議天祿之事。但是秦風既已挑明,以秦溪常一向多疑的性子,嘴上不說什麼,可是事全都堆積在心中,久而久之必生芥蒂。
他實在不想為這等子虛烏有之事,讓對方感到不舒坦。
秦溪常身形微頓,随後邁開長腿靠了過來。
秦允顯強撐半身,正欲去拿起他的一隻手。秦溪常看他行動吃力,主動将手遞上前,還體貼地攤開掌心。
秦允顯伸出食指,順勢就着秦溪常的掌心畫了起來。
秦溪常不知他要做什麼,雖面露疑惑。卻也沒說什麼,耐心地等他畫完。
“天祿召喚之法,已傳與兄長。”秦允顯收手,松開了他,隻挑重點的說:“此法一經相授,我的将會失效。即便天祿在我身上,我也無法再召出。簡單來說,隻要兄長願意,随時可取走。”
秦溪常蓦地收攏五指,眸色驟冷:“在你眼中,我便是這般不堪?”
他拿命去救他,為的是秦允顯這個人,從不是什麼天祿。可秦允顯聽了秦風的話後,這般急切相授,這豈不是讓他成了别有用心,心機深沉的小人?
“兄長不要多想。”秦允顯自然知秦溪常的意思,唇邊露出苦澀的笑說:“我如今靈力枯竭,重傷未愈,論道行不及兄長。天祿交由兄長保管,于情于理都是上策。何況......”
他喉頭微動,終究咽下了未盡之言。那“牢中兇險,兄長不該為我涉險”的勸誡,那“去豐州尋太傅方是上策”的謀劃,此刻也沒必要再言說,反正事已至此,多說也無意義。
秦溪常聽了他的話,面色當即緩和了下來。
他指尖拂開他額前碎發,觸摸着額頭那紮眼的紅痕,沉聲道:“你處處為我考量,可曾為自己想過?縱然有三陽珏,可愈合之苦亦非常人所能忍。本來這一切不該由你承受,可到底替我抗下這樣多。别說你有心相讓,就是真的占有,我也絕不會有任何隻字片語。”
他是長子,有關國事的重擔怎麼也不該落到秦允顯的頭上。當他從李懷口中聽聞未央宮真正之變時,整個人都快瘋了。憑什麼因為閉關他就可以置之度外,又憑什麼讓秦允顯替自己承擔一切。
他才是太子的嫡長子。
那些秦允顯所受的罪,不該由他這個兄長承擔嗎?
李懷領他到诏獄門前時,他整個人都是發顫的。他甚至不敢去想,這幾日秦允顯在這裡遭到怎樣的折磨,受過怎樣的傷害。甚至從邁進诏獄到方才,他都不敢多看一眼秦允顯。
他恨自己什麼也沒做,還被情緒左右教人誤會,反而讓傷痕累累的秦允顯來安慰自己。
他秦溪常何德何能?
秦溪常五指并攏,輕輕蓋住他的眼睛,讓他用心感受:“令則,你能感受到我的痛楚嗎?”
秦允顯的眼睫在他掌下微微顫動。認為是他所想的有關永安宮的痛楚,糟心地“嗯”了一聲。
不遠處已傳來陣陣馬蹄聲,由遠及近,踏碎了夜的寂靜。
秦溪常立刻收斂眼中的柔情,将手從他眼前移開,轉頭對葉晤:“子逢,帶令則先行。我斷後。”
葉晤立即點頭,毫不遲疑地沿着小路往山中而去。
國喪期間,秦諸梁不甚繁忙,已經幾天幾夜未合眼了——伏陽城内雖已大換血,各州勢力卻盤根錯節。近日接連收到急報,言說西境襄州元渡與南疆豐州竟暗操兵馬,已有造反迹象。
元渡離得武州遠,地小又窮,尚不足為慮。可是豐州就不一樣了,豐州地大物薄挨着武州,州牧又是宗筠。他原與先主秦兆馳一同并肩作戰過,又做過先太子太傅,當得知伏陽城事變,他第一個豎起了反旗。
秦諸梁新登大寶,龍椅尚未坐熱,被這老匹夫一攪,周邊郡縣皆人心浮動。三天兩頭收來文書,要求撥兵鎮壓。他在書殿與正與群臣焦頭爛額商議對策,外頭闖進秦雷,又報秦允顯被劫,就連秦風也被捉了去。
秦風是他的愛子,更是傾注心血栽培的繼承人。他雖是個為權位不折手段的人,可兒子落入敵手,也再難維持帝王威儀。當即披甲執銳,親率玄青修士與神箭手追去。
夜色還未消退,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城東巨門轟然洞開,鐵甲洪流如黑潮般湧了出去。
前些時日的雨水仿佛耗盡了天地的濕氣,連日幹旱讓黃土路面皲裂起塵。馬蹄聲由遠及近,幹涸的泥路,揚起漫天灰霧,那湧過來的一大群黑影猶如漂浮在濁黃的雲霭之中。
秦溪常拎起秦風,逆着秦允顯逃離的方向疾行,沒多久便在靠山的腳下駐足。
路的兩側山石陡峭,頭頂上方懸崖峭壁生出壯粗的松枝,針葉層堆聚攏碧蔥似巨大的老綠油紙傘。他一身雪白,恰巧立在油紙傘底下,上身被陰影籠罩看不清,隻有細腰上挂着的青色劍周身生亮,散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嚴。
一大群黑影轉瞬即至。
秦諸梁帶頭勒馬停下,馬鞭直指說:“大膽狂徒!竟敢劫奪朝廷欽犯!朕命你立刻放了陵雨,否則——”弓箭齊刷刷擡起,“教你萬箭穿心!”
秦溪常扣在秦風肩頭的手指驟然收緊,冷哼一聲說:“朕?祖君大喪未過,這麼快就登基了?怒我耳拙,朝廷要犯,能否說的明白些,到底指的是誰?”
秦諸梁得意撣了撣肩甲上的塵灰,絲毫不感到臉紅:“成王敗寇,何須多費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