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允顯心知,經此種種,秦諸梁對他已無半分信任。如今莫說言語,便是一個眼神都要被揣度再三。他索性話鋒一轉,将矛頭指向秦雷——這草包向來愚鈍,三言兩語便能撩起火來。
他掙了掙繩索,發現掙脫不開,扯出一個笑說:“說你蠢鈍如豬都是擡舉。诏獄酷刑我都熬過來了,還懼你這點把戲?若取天祿這般容易,你那位好兄長早得手了。”
“連這一點都想不明白,也難怪被秦風處處壓着風頭,徐夫人不待見你,秦諸梁不喜歡你。若非仗着那點皇室血脈,就憑你這些年做的龌龊之事,早該被當作妖人處以火刑了。”
這些年秦雷手上可沒少沾血,來到伏陽城後,為了所謂的試驗,暗中殘害稚子無數。
這樣罪惡滔天,本該要處以酷刑,可就因秦諸梁這個護盾,秦雷得以安然無恙。可憐了那些苦主冤沉海底,隻能打碎牙齒往肚子裡咽。
“你......你!”秦雷氣得鐵甲铿然作響,捧着布袋的手直發抖,卻憋不出半句整話。
秦允顯忽又想起有關秦雷另一樁舊事,笑說:“說來,秦風死了,你怕是暗喜不已吧?我曾聽聞,當年在垌岘,你為替秦風奪回那位表妹,可沒少與人起沖突,打傷求親者無數不說,更‘手刃'了你們的親姨父。”
“我當時還納悶,平日裡你見着一個人都不敢吱聲,怎會突然變得這般張狂?直到後來才知曉,不顧親姨父祭日搶親的是秦風,殺人的也是秦風,而你不過是隻替罪羊罷了。秦雷,那一個月的牢飯,滋味如何?”
秦雷面色驟變,圓臉漲得發紫,厚嘴唇哆嗦着卻說不出話來。
那位表妹本已許了人家,被秦風看上後,便強行要求他的姨父退親。其姨父秉性剛直,素來不齒垌岘王為人,自然對秦風也沒什麼好映像,當即嚴詞拒絕。
秦風豈肯罷休?
他竟利用權勢壓迫,私自做主将表妹與别人的親事退了。後來姨父又為表妹相看親事,引得求親者絡繹不絕。
秦風得知後,氣急敗壞提着長槍尋上門。見滿院聘禮,登時失去了理智,連刺傷了好幾人。姨父怒極,當衆痛斥其惡行。
秦風驕橫慣了,何曾受過這等折辱?盛怒之下,竟一槍貫胸,血濺當場。
此事在垌岘掀起軒然大波,卻被秦諸梁一手壓下。
秦風是長子,優點諸多,是秦諸梁的臉面,而秦雷......不過是個苟活的廢物罷了。
用秦風當時的話來說,反正他的名聲已經夠臭的了,也不在乎這一件,不如索性全部推到他的頭上。
秦雷頂上了罪,在牢裡不好受,被送回到府裡後,受秦風羞辱與冷眼更不好受。
誠如秦允顯所言,秦風死了,他并不感到難過。相反久存于心的那根刺,在秦風倒下的那一刻終于被拔了去。
秦允顯道:“不過也算苦盡甘來了。如今秦諸梁隻剩你這一個兒子,定會好生相待。不必再做秦風的踏腳石,不必再當陪襯,更不必替他頂罪。說不定哪天龍心大悅,還會立你為太子,就如當初封你為衛尉一般......”
世人皆知,秦雷這般文不成武不就的庸才,能居衛尉之位,全憑投胎的本事。
而皇室子弟都心知肚明,不得寵的兒子,生來就是為得寵者鋪路的。
這衛尉之職看似風光,實則是秦諸梁為秦風精心設計的墊腳石,對秦雷而言,更是莫大的羞辱。
“住、住口!你給我住口!”秦雷面容扭曲,忍無可忍地從布袋取出幾條黑黢黢的小蟲。不等秦允顯繼續說,拔出他小腿的箭,翻手将毒蟲放入血窟窿眼裡。
那毒蟲見血即瘋,瘋狂地鑽入肌膚之下。鼓鼓的身軀撐起表皮成了幾個疙瘩,又漲又疼。
秦允顯雙臂高懸,想碰碰不着,隻能任由那些毒蟲往肉裡拱。
他甚至能感覺那些蟲子尖牙在啃食他的肉,那種劇痛就像無數的銀針紮進他雙手的十宣之中,所到之處釋放的劇毒,又似萬蟻啃噬的奇癢難忍。
不過片刻,他額間已沁出豆大汗珠,眼前天地扭曲,萬物皆化作模糊色塊。
“......這等雕蟲小技,于我不過搔癢。”秦允顯眼睫顫抖,極力忍耐說:“若真為天祿,我勸你,不妨換個法子。若為那兩隻醜東西對我進行報複,那便悉聽尊便。”
秦雷圓臉上那雙大眼珠滴溜亂轉,顯是被戳中了心思。
他本來有法子逼秦允顯交出天祿,卻因痛失蛋花,蛋葉,悲怒攻心之下竟忘了個幹淨。此刻滿心隻想着為那兩隻“親人”報仇,天祿算什麼,在他眼裡就是塊沒用的綠疙瘩。
他借着此由頭,能得到綠疙瘩最好,得不到,就說秦允顯忍耐力強,或者是洪蛇斂的東西不著見效。
秦諸梁瞥見秦雷神色,便知此計無用。他一把搡開秦雷,對秦允顯說:“你不是求死麼?即刻交出天祿,朕賞你個痛快。否則,朕隻需将你在此的消息散出去,秦溪常那孽障必會自投羅網!”
秦允顯倒抽了幾口冷氣,艱難道:“二叔未免......太過天真。單憑幾句虛言,豈能誘兄長涉險?”
他這烏鴉嘴剛說完,遠處蓦地傳來兩聲呼喚。
秦諸梁循聲望去,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疾馳而來。他側首冷笑:“這下連消息也不用放了。”
秦允顯心頭驟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