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允顯将茶盞輕輕推開,玉眸噙着笑道:“兄長,若非要事,你我豈會踏足大平?既是難得機緣,淺酌一杯又何妨?”
秦溪常拿他沒辦法,無奈說:“加上吧。”
小二忙用肩上汗巾拭了拭額角,堆着笑躬身退下。恰在此時,臨窗一桌的喧鬧聲傳來。
“你們聽說了嗎,皇後昨個夜裡忽然下榻了!”一個黑瘦矮子像是灌多了酒,扯着嗓子說:“在殿内如行屍走肉般走了一圈,嘴裡還念念叨叨的,當時可吓壞不少侍女......嗝,不過今早上人又倒了,似乎快不行了。聽聞主上連喪儀都備下了。”
同桌五人聞言哄笑。一個滿臉油光的粗漢抹着嘴道:“算了吧,你又從哪聽來的消息?我聽說,皇後還是老樣子昏迷不醒,主上也愁的很,正四處尋人醫治呢。”
“你們懂什麼,其實......”其中白胖的公子帶着金耳珰,一看便是有錢的主,他啜了一口酒,砸了下嘴說,“其實我聽爹說,皇後偶有醒來,還有,主上已派人去天兆綁人來醫治了。”
這會小二端了菜過來,扭頭與那白胖的公子插上一句:“哎喲,張公子,這普天之下誰人不知,唯有天兆的秦允顯會那淨解之術?隻是如今天兆内亂,聽聞那秦允顯為奪位竊取天祿弑父,被秦諸梁拿下,後偏又被人救走。如今下落不明,咱們主上要去何處綁人?”
那張姓公子眼中閃過一絲輕蔑,連連擺手道:“去去去,一個臭跑堂的懂什麼?!”
他伸長脖子,又同那些人道:“秦允顯之父貴為太子,他何須弑父奪位?再說那天祿乃天兆國寶,若無國君召喚之法,誰能取走?依我看,分明是那秦諸梁賊喊捉賊!”
那粗漢聽完張着嘴笑了起來:“我瞧張兄說的不對。秦允顯父親雖是太子,可他不過是庶子,在權力面前,誰能不起歹心?諸位可記得衛國汪睿之事?自古以來,為奪皇位弑父殺兄者還少麼?”
衛國位于天兆北方,與大平接壤,國力遠不敵大平。汪睿本是低賤的婢女所生,後來憑借才識得到其父國君賞識。可親兄弟視他如大敵,幾番設計害他,使得國君又對其疏遠。
後國君染恙,宮闱生變,汪睿為奪大位設計,先誅兄弟。又逼迫卧榻的國君傳位,國君不從,汪睿便弑父繼承大統。
另一鷹頭雀腦的的男子連連颔首:“正是此理!聽聞當年秦允顯在江平闊修行時,其師兄叫什麼洪......我忘記了,反正那姓洪的道行不俗。秦允顯心生嫉妒,便設計叫華師趕下了山。嘛,此等心性,着實狠辣。”
那黑瘦漢子仰頭飲盡杯中酒,擦了擦嘴:“說了這麼些,你們可知這樣的狠角色,不僅六藝俱佳,偏還生得膚若凝脂、俊美非凡。”
說着拍了拍張公子肩膀,擠眉弄眼道:“與張兄府裡的那些家技相比,簡直是鳳凰與家鴨。高門貴族好男風也是常事,不知張兄可曾玩過男人......哈哈哈!”
酒過三巡,張公子也不知道東南西北了。他也不顧及形象,仰頭龇牙咧嘴大笑了起來:“男子哪有女兒家妙?家父常言,陰陽調和方是天地正道。那些個喜好男色的老不休,不論美醜盡往院裡拉,自以為風流,實則悖逆人倫!那秦允顯就算生得再标緻,終究是個男子。除非......”
他打了個酒嗝,“除非他能化作女兒身,本公子倒不妨一試!”
話完,那桌人已哄然大笑。
這些時日,秦溪常早已聽慣此類流言蜚語。初聞時難免怒意難平,但念及身處異鄉,隻得隐忍不發。方才那些人議論天兆之事,他尚能淡然處之,甚至不忘為秦允顯布菜。豈料話鋒一轉,竟對秦允顯出言不遜,言辭污穢不堪入耳。
“啪!”
竹箸重重拍在案上,秦溪常眸中寒光乍現,正欲起身教訓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一旁突然傳來清朗的人聲。
“嘴裡放幹淨些!”
二人循聲望去,斜對面那桌不知何時已坐着一名少年。一身深紫色勁裝,略顯枯黃的發高高束成短馬尾。他後面還背着一把玄色的闊劍,腰間懸着酒囊。
“這裡可不是你們家的後院!”他起身一腳踏在長凳上,顯得頗為落拓不羁:“說話不知分寸,莫非都是無父無母無人管教的野種?”
秦溪常見有人出頭,便重新坐下,問秦允顯:“可識得此人?”
秦允顯細細打量。見此人穿着打扮,舉止行為,分明是市井中摸爬滾打的模樣。他仔細回想,确不記得與這般人物有過交集,于是輕輕搖頭。
那頭六人聽少年這麼一通罵,非但不惱,反而哄然嗤笑。
粗漢“砰”地将酒碗砸在桌上,咂嘴道:“哪來的野猴子,也配在老子們面前叫嚣?怎麼,為他打抱不平,秦允顯是你爺爺啊,還是你祖宗呐?”
另一黑瘦的人擠眉弄眼,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接着說:“瞧他這副窮酸樣,沒準又是哪個窮鄉僻壤過來的。扮虎逞威風是吧,信不信老子一拳,便教你現熊樣?”
“呸!”少年朝地上啐了一口,利落地卷起袖管,“看來孫子們是皮癢欠收拾了。今兒就讓你們見識見識,誰才是真爺爺!”說着解下背後闊劍,重重拍在桌上:“論你們輩分小,爺爺今日就不用劍了!”
這番話頓時激得六人怒目圓睜。那張公子撸起袖子,露出又白又粗的豬蹄,口沫亂飛說:“好小子,膽兒這麼肥?今兒不把你打成狗樣,爺兒就不用在道上混了!”
話完,他霸氣的一揮手。那幾個高的,矮的,瘦的當即摩拳擦掌圍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