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絲毫不懼,未等衆人近身,足尖一挑便将長凳淩空踢去。那幾人倒也機靈,急忙掀桌抵擋。長凳重重砸在桌面上,木屑四濺,他們卻安然無恙,不由得意大笑。
少年冷哼一聲,索性躍了過去,與那幾人打作一團。
大家都是赤手空拳,少年身手頗為不凡,一人與幾人打得高下立分。
有人被打得鼻青臉腫,急了伸手便拿起東西,就朝少年砸了過去。轉眼間,店裡的桌椅闆凳摔得的摔,飛的飛,所到之處,狼藉一片。
天氣熱,外頭的客人想進來弄碗涼茶喝,剛邁進的腳又吓得趕緊縮了回去。另有食客走到門前,見狀連忙轉身往隔壁酒樓去了。
掌櫃眼見白花花的銀子一個個溜走,那想死的心情都有了。在旁邊哭喪似的嚎起來:“哎呦,我的店呦!各位大俠,各位祖宗!!住手,住手吧!!!再打我的店就真的沒了!”
可那幾人早已怒火攻心,哪還聽得進勸?見東西砸完了,少年還安然無恙,就舉起沙包大的拳頭沖了過去。少年靈活躲過,又擡腿挨個踹在他們屁股墩上,那些人撞在牆上,趴在地上,一個一個捂着屁股胸口嘴裡“哎呦”叫着。
少年事了,一個漂亮的旋身,穩穩坐在秦允顯他們這桌僅存的完好桌面上。他解下腰間酒囊,仰頭潇灑地灌了一口。
一個大屁墩杵到眼前,秦允顯與秦溪常同時對視了一眼,各自起身,哪還有用膳的興緻?
“你、你他娘的敢不敢報上名來?!”張公子像隻翻了殼的烏龜,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捂着一隻青紫的眼睛,氣急敗壞地吼道:“我可是張大人的兒子,名張安!方圓百裡誰見了爺兒不繞着走?你竟然敢打我!等我告訴我爹,你就死定了!!”
“喲,原來是官家子弟,難怪這般嚣張。”少年将酒囊重新系回腰間,咧嘴一笑,露出兩顆俏皮的虎牙:“不過我管你是誰,我管你爹是誰,就算今日請了天王老子來,爺爺也照打不誤!”
說罷,他輕盈躍下,走到張安跟前一手撐着膝,彎下腰來。用手背輕拍着張安腫脹的臉頰,笑吟吟道:“好好聽清楚了,爺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雙正,雙大俠!去吧,爺爺我等着了。”
秦允顯面色一變,心中暗驚:“原來是他。”
正值末冬歲旦,到處雪白一片,各街各巷懸燈挂彩,煙火味濃重。十一年前,天兆武匡九汪縣的百戲堪稱天下一絕。
那年八歲的秦允顯深居宮中,常聽宮人們說起未入宮時,每逢歲旦必去街上看百戲的熱鬧。那些江湖藝人個個身懷絕技,引得人擠人,熱鬧得不同凡響。
秦允顯每日除了功課還是功課,聽着這些描述,那顆稚嫩的心早已按捺不住。歲旦過後,他軟磨硬泡,終于求得太子準許出宮遊玩。
九汪縣果然名不虛傳。秦允顯剛下馬車,就被眼前的盛景震住了。噴火的、走索的、耍傀儡的,令人目不暇接。街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每走一步都艱難萬分。随行的侍衛哪有心思看熱鬧?個個提心吊膽地盯着這個還沒他們腰高的小主子,生怕一眨眼人就丢了。
可是怕什麼來什麼。一陣震天的鑼鼓聲響起,人流被吸引,當即如潮水般湧去。等侍衛們回過神,那個小小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秦允顯被擠得暈頭轉向,待站穩腳跟時,發現自己正靠在一家緊閉的店鋪門前。四下張望,盡是陌生的面孔。
牆角處蹲着幾個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見秦允顯穿戴不俗,又孤身一人,頓時壯着膽子敲着破碗圍了上來。
從未見過這等陣仗的秦允顯面露難色,下意識去摸袖袋,才想起銀錢都在侍衛身上。他赧然解釋,小乞丐們卻不依不饒,髒兮兮的手直指他腰間玉佩——那是太子所贈的生辰禮。
“這個不行。”秦允顯護住玉佩後退半步。
小乞丐們頓時變了臉色,一擁而上奪了玉佩,又扯着他錦袍翻找值錢物件。混亂間,巷口突然竄出個半大少年,一身補丁衣裳,纖瘦,力氣卻大得很。幾聲呵斥無果,揮拳便打。
那幾個欺軟怕硬的小乞丐哪是對手?不多時便鼻青臉腫地扔回玉佩,抱頭鼠竄。
小子将玉佩扔到秦允顯懷裡,随手理了理蓬亂的額發說:“喂,你家裡人沒教過财不露白?出門還穿金戴銀的,生怕賊不惦記?”
秦允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委屈道:“這已是父親準我穿的最樸素的衣裳了。”
“得得得。”小子不耐煩啧了一聲:“你們富貴人家眼裡的‘樸素',在我們看來照樣金貴得很。看你這樣子應是外地人來看熱鬧,來之前就該打聽清楚。九汪縣百戲雖妙,可街邊乞丐為口吃食搶破頭的場面更‘精彩'。瞧我這一身破爛,走在街上都沒人正眼瞧。可你呢?在他們眼裡就是會走路的錢袋子,懂不懂?”
秦允顯搖了搖頭。
小子感覺白費口水了,翻了個白眼,準備回家往一邊的巷口走。秦允顯環顧四周,見暗處還有不少虎視眈眈的乞丐,趕忙追了上去。
“就你一個人?”巷子久經風雨吹打,牆瓦破敗,小子邊走,也沒拒絕他私自跟上來。
秦允顯繞過地上的五谷輪回之物,一陣惡心直沖喉頭。又唯恐失了禮,活生生忍了回去,憋着氣如實告知:“本來身邊跟着人,可是方才看戲時,被一陣哄亂擠得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