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知根知底,又能在畫舫上。有如此身份的,除了宮裡頭的那幾位,便再無旁人了。
秦允顯聞言眉頭微蹙,轉頭對雙正二人道:“你們在此稍候,我去去就來。”
說完,秦允顯跟随少女來到一艘畫舫前,這艘比湖中的其他更加龐大。上頭左右立着不少仆人,舫屋無門,珠簾垂落至木闆,隐約可見裡頭盤坐着一道人影。
秦允顯踏上,立在珠簾跟前,不禁猜想:從東陽身為國君,自然不會有這般閑情逸緻坐在這裡;張蒙乃一介武夫,向來不喜這些風雅之事;從庭鶴雖有可能,但與他并無太多交集,似乎沒有理由特意請他過來。
那麼,剩下的便隻有那位太子殿下了。
“白藏,你請我過來,究竟是鴻門宴,還是想搞其它名堂?”秦允顯面上帶笑,目光審視裡頭端坐的人影,說:“若你為白日之事氣憤,大可讓個奴才将我請到你的泰平宮私下算賬,又何必在這人多眼雜的地方鬧騰呢?”
“此乃文會宴,非鴻門宴。”一道溫和的聲音從珠簾後傳來,随即珠簾被一柄扇子輕輕挑起,從庭鶴風度翩翩地走了出來。他面容俊雅,笑意溫和:“秦皇孫多慮了。”
秦允顯見狀,連忙行禮:“仲王。”
從庭鶴面色溫和,似乎對方才之言一點也未放在心上。他伸手扶起秦允顯的胳膊,語氣親切:“現下你我二人,隻當是朋友,不必因為身份拘禮。”
秦允顯心中疑惑,面上卻不顯,隻是微微一笑:“嗯。”
從庭鶴“啪”地一聲打開扇子,面露不悅說:“既然是朋友,一口一聲仲王,倒顯得生疏了。不如這樣,你姑且叫我二公子,我喚你為令則,如何?”
從庭鶴排行老二,與從東陽兄弟情深,早年一同馳騁沙場,為大平的建立立下赫赫功勞。從東陽對他極為信任,留他在身邊輔佐政務,從未有過遣他去封地的念頭。
而今從庭鶴早已而立,家中雖有一妻子,可是面醜無比,據聞是政治聯姻。從庭鶴也未嫌棄,對其以禮相待,但二人至今未有子嗣。
“仲王想怎麼稱呼便怎麼稱呼。”秦允顯不大習慣,笑容僵硬:“隻是仲王乃前輩,喚二公子終究不大妥當。”
從庭鶴此人看起來溫文爾雅,平易近人。之前在宮中,從東陽幾次發怒,均是他出面替自己打圓場。因此,秦允顯對他或多或少心存好感,可是這并不代他表想與其走近。
從庭鶴年長他十幾歲,且能常年留在從東陽身邊而不出任何差錯,顯然是個心思深沉、謀略過人之人。對于這樣的人,還是保持距離的為好。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從庭鶴含笑說道,語氣溫和,似乎并未強求。他擡手示意秦允顯進屋:“令則可會飲酒?屋内我備了桂花釀,還是我托人從天兆帶來的。”
秦允顯心中略一遲疑,從庭鶴此番邀請,絕非單純的文會宴那麼簡單。他目光微轉,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絕,于是隻得硬着頭皮答應下來,面上卻依舊從容:“既然仲王盛情,恭敬不如從命。”
二人進了屋,屋内陳設雅緻,矮桌上擺滿了山珍海味。
從庭鶴将手中的扇子輕輕擱在桌上,提起酒壺,作勢要為秦允顯斟酒。秦允顯見狀,連忙起身,伸手阻遏:“多謝仲王美意,隻是我實在不善飲酒,怕辜負了這佳釀。”
從庭鶴聞言,輕笑一聲,卻也不勉強,随手将酒壺遞給一旁彎腰侍立的奴才。他拾起扇子輕輕打開,擡手示意人給秦允顯斟茶,語氣悠然:“素聞秦氏一族酒量極佳,尤其是尚仁王,更是釀酒的高手。怎的到了你這裡,卻滴酒不沾?”
秦允顯淡淡說:“仲王有所不知,秦氏雖以酒量聞名,卻也并非人人都能飲酒。比如我那堂弟秦雷,便是個不能沾酒的。”
從庭鶴啞然一笑,二指輕輕理了理蔽膝,說:“你說的可是那位在活體上造詣頗深、垌岘王的小兒子?這個我倒也有所耳聞。他喝多了便會做些令人啼笑皆非之事。比如,醉醺醺地拿着刀要給垌岘王的部下來那麼幾下,或是大哭大鬧要去亂葬崗尋屍。垌岘王自然不敢讓他碰酒,免得鬧出什麼亂子來。”
秦允顯眉頭微蹙:“仲王似乎對天兆的瑣事頗為感興趣?”
從庭鶴輕輕搖扇:“大平與天兆是鄰居。俗話說得好,一家有事,不論大小,四鄰皆知。我就是捂着耳朵,不想知道也難。”
他說着,換手執扇。右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色澤金黃的肉片到秦允顯面前的碗中,溫柔說:“令則若是不喜我談論天兆,我便不談。對了,這道菜名為無骨雞,是衛國民間的名菜,我特意請衛國老廚子做的,外焦裡嫩,口感香脆,你嘗嘗。”
秦允顯垂眸看了一眼碟中的菜肴,心中并無多少波瀾。
在天兆宮内長大,秦淮近對他疼愛有加,什麼沒吃過,什麼沒嘗過。對于美食佳肴,他早已熟視無睹,興味索然。然而,從庭鶴如此客氣,他若不動筷子,反倒顯得失禮。于是,他拿起筷子,夾起淺嘗一口,客氣說:“多謝仲王。雖說我以往也吃過這道菜,可宮裡做的,到底比不上衛國老廚子做的正宗。”
從庭鶴滿意地點了點頭,随即擱下筷子:“既然吃了菜,想必令則也不生我方才口不遮攔的氣了。”
“仲王言重了。”秦允顯擱下筷子,神色平靜說:“不過恕小輩直言,人進來了,菜也吃了,仲王若有什麼事,不妨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