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陽在秦允顯一行人啟程之前,特意快馬加鞭,修書一封遞予巴國國君。兩國之前雖有不和,但過了這麼多年,大平早已今非昔比,巴國國君也有意想和好,權衡再三,念及阿墱特也非要沖之地,便允許他們入境。
正午的太陽似火般灼燒着大地,每一粒沙子都仿佛在燃燒,蒸騰的熱浪扭曲了遠處的景象。大軍浩浩蕩蕩地前行,馬蹄踏過沙地,揚起一片片金色的塵煙。
行了好幾日,秦允顯從一開始的極其不适應,到現在至少能勉強忍耐了。日頭高懸,他外披一件防風沙的鬥篷,頭戴寬檐帽。盡管如此,他的手背,胳膊仍被曬得通紅,甚至有些地方已經幹裂。
雙正熱得汗如雨注,衣裳早已濕透。他抓起水囊仰頭痛飲,沒過片刻又忍不住灌了幾口,咂着嘴道:“哎,我現在活像個漏底的篩子,喝多少水都存不住。還剩五袋水,也不知能不能撐到沙耳郡。”
“能忍則忍。”前方傳來秦允顯沙啞的聲音。他抿了抿幹裂的嘴唇,回頭告誡:“後頭的人水也不寬裕,你這般揮霍,難免惹人非議。”
雙正聞言連忙收好水囊,生怕給秦允顯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或許是半輩子呆在邊沙,張蒙已經習慣了,黝黑的面孔也看不出什麼色。他領着隊伍走在前頭擡首挺胸,精神面貌全然不似六旬之人。他見一旁的秦允顯精神緊繃,又加上路途枯燥發悶,便想着稍微調節下氣氛:“秦皇孫可知我們行至何處了?”
秦允顯擡眸遠眺,眉梢微揚:“兩面漠。”
他們此刻踏足的這片沙海正是阿墱特。
阿墱特還有個别名,名為“兩面漠”。這是他曾聽父親說的。傳言早年兩國商旅為抄近路,冒險穿越此地。正午時分,忽見黃沙漫天,風中似有萬千鬼魅嗚咽。商隊驚惶欲逃時,駭然發現沙丘上竟映出另一個“自己”,連駝隊貨物都憑空多出一倍。
此事後來傳得神乎其神。都說阿墱特每逢烈日當空,便會幻象叢生,一人化二,二人成四,凡踏入此境者,皆會被複刻出鏡中之影。
故而這片沙漠被稱為“兩面漠”
“哈哈哈!”張蒙爽朗大笑:“老夫本想賣個關子,不料秦皇孫竟然知道阿墱特的别名。那老夫再問一問秦皇孫,可知為何會有這名号?”
秦允顯閑來無聊,正要回答,身後閑得發慌的雙正搶先嚷道:“為啥叫兩面漠呢?”
張蒙朝後方努了努嘴:“回頭瞧瞧便知。”
他們在隊伍前頭,早已過了沙丘頂達到半腰。雙正依言扭頭向後望去,在沙丘的頂端,原本兩行并排的隊伍,突然出現了四列。雙正還以為眼睛被強光刺花了,又揉了揉眼睛,重新瞧了瞧。
那幻影非但未消,反而愈發清晰。多出的兩隊人馬,不論體型,長相幾乎一模一樣,就連步伐姿勢也不變,活像是從鏡中走出的倒影。
“嘁,不過是鬼市把戲。”雙正不以為然地擺擺手,“有什麼稀奇的。”
秦允顯說:“鬼市乃是變化萬千的虛影,摸不着的。而這不但能摸着,還能迷惑人的眼睛感知,可比鬼市更甚級别了。但也别緊張,過了這段路,自然而然便消失了。”
雙正笑道:“有什麼好緊張的,我什麼不大,就是膽子最大!别說這幻影了,就算現在憑空冒出一群鬼......”
他本來想吹牛一番,可是這張烏鴉嘴剛一開,前方突然湧出黑壓壓一片。
“鬼啊——!”雙正一聲怪叫,險些墜馬,慌亂中死死抱住馬頸,整個人倒挂在馬腹旁。
日光刺目,秦允顯擡手遮陽,眯起眼睛仔細一瞧。這哪裡是鬼,分明是臭名昭著的遊怪!
張蒙胯下戰馬人立而起。面對眼前的變故,依舊處變不驚。他視線移到前方,不解道:“怪事!巴國境内怎會出現遊怪?”
遊怪之禍由來已久。這些不死不滅的怪物,但凡咬傷活人,頃刻間就能将之同化。各國不得已在邊境布下結界嚴防死守。阿墱特是内鏡,本不該出現遊怪。可是現在不但出現了,而且還是這麼一大群!
秦允顯視線拉遠,仔細看遊怪的方向:“看這些遊怪的來向,好似來自沙耳郡。”
雙正呸了一聲:“沙耳郡太守如此不道德,居然将遊怪趕到他人境地。雖說這裡人少,可好歹偶爾還有過路商人,若是咬了人怎麼辦?”
秦允顯也覺得奇怪。還未來得及細想,遊怪半身懸浮,遊蕩速度極快,眨眼間越過幾條沙壑,直逼他們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