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晚間,秦貞成又簡單設了宴,待一夥人酒足飯飽後,秦允顯留下了自己人議事。
正堂内燭火搖曳,周圍十二盞明燈将人影投在朱漆屏風上。奴才們早已屏退,隻剩幾案上溫着的松醪酒還在冒着絲絲熱氣。
沙耳郡除了秦貞成之外,其餘人似乎對秦允顯敵意很大,宴時敷衍喝了酒,就找個理由離開了,沒有半點要參與的意思。秦允顯也未強求,反正秦貞成願意留下來,對他了解元渡郡狀況也足夠了。
秦允顯輕啜清茶,目光掃過幾人:“攻取元渡郡,諸位可有良策?”
他絕口未提秦溪常來信之事,畢竟眼前的元渡郡都未拿下,何談到什麼襄州?
堂内頓時陷入一片沉寂,隻聽得燈芯燃燒的細微噼啪聲。
雙正揉着飽飽的肚子,張了張嘴,似乎有什麼話要說。這一路行來,他就像個多餘的影子,連除遊怪時都隻能在一旁幹瞪眼。此刻他多想獻上一計,可搜腸刮肚半天,卻連個像樣的主意都擠不出,隻得悻悻地往席位上縮了縮。
張蒙的指尖在酒盞邊點了點。他雖有些想法,卻謹守着“外人”的本分——畢竟這既是國事,也關乎秦氏的家事。倘若秦允顯不主動開口問他,自己貿然進言反倒顯得僭越。
“方肅那老頑固,設的結界最多撐半月,屆時遊怪入侵,元渡郡不攻自破。”秦貞成率先說話,聲音在寂靜的堂内格外清晰:“我們何不坐等收漁翁之......”
“太慢。”秦允顯不等他說完便打斷。他指尖劃過案上輿圖:“襄州這一塊等不起這半月。”
戰局瞬息萬變,豈容拖延?更何況秦溪常已至隴州涚東郡,若他這邊耽擱,勢必會打亂全盤計劃。
“那......”秦貞成一動腦子,就忍不住要喝酒。他伸手去夠酒壺,卻發現酒已涼透。隻好咂了舌,悻悻說:“哎呀令則你不是會淨解術嗎?派人去談條件,反正方肅現在也是騎虎難下,與其等着半月後郡城不攻自破,還不如投靠了你。”
秦允顯早已想到了這一點。
可是方肅連秦諸梁的威逼都不懼,豈會受他要挾?
記得以前方肅在朝廷當職谏大夫,那時候他為人也算耿直清廉,心懷天下。然而現在,他為何能不顧百姓的生死,公然要造反?
他究竟,所求為何?
秦允顯收攏五指,看向秦貞成問:“小叔,方肅當年為什麼會被調到元渡?”
秦貞成扶額,仔細思索片刻說:“唔.....我隻聽郡丞他們說過,方肅當年任谏大夫時頗有清名,卻因直言進谏觸怒父皇,被貶為元渡太守。自那以後,他就跟變了個人似的。終日不理政務,沉湎酒鄉,每每酩酊大醉後,不是喃喃自語便是手舞足蹈,狀若瘋癫。元渡政務由此荒廢,百姓怨聲載道,他也成了衆人笑柄。”
正愁插不上話的雙正啧了一聲,連忙說:“從谏大夫到太守,這不是升官了嗎?怎麼反而變成這樣了?”
秦允顯眸光漸深:“一個京官,一個是地方官,兩者沒可比性。或許方肅也曾是鐵骨铮铮的谏臣。隻是命運弄人,官場傾軋,讓他漸漸迷失了本心,才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說到這裡,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若真如小叔所言,方肅無心政事,整日醉生夢死,又為何公然造反?做個錦衣玉食的太守,逍遙自在的豈不更好?
這其中,恐怕有什麼隐情。
他問:“既然方肅無心政事,那麼如今元渡郡政務,實際由何人主理?”
提及此事,秦貞成眼中忽現玩味之色:“說來有趣,正是那位被親叔徐平調戲的徐瑾瑜,人稱‘徐郎'。”
徐瑾瑜乃隴州人士,因文武雙全、風姿俊朗而得此雅号。他年輕有為,原本在隴州臨平做一名記室。後來因遭到叔叔徐平調戲,痛毆了徐平之後,離開隴州到了赤州。
在方肅手下當職的這些日子,徐瑾瑜能力出衆很快被擢升為主簿。他雖與徐家有着親,但從不炫耀,更是不屑借此博得更高職位。直到後來方肅親信無意說破,衆人才知這位年輕主簿竟是徐家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