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活着活着，祁雪覺得，自己大約是瘋了。

記憶裡的宮殿，記憶裡的師姐笑盈盈的喂着他靈膳，體内的靈力也是從所未有的充裕。

就連稱呼，都是記憶裡被祁雪三番五次強調不準在外人面前說的稱呼。

祁雪知道，自己已經瘋了。

可祁雪沒有想清醒過來，乖巧的張開嘴。

喂完祁雪靈膳，春信用帕子為祁雪擦拭嘴角，瞧着祁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春信心裡一陣泛酸：“雪崽真乖。”

春信是祁雪的母親夏詩卿為祁雪尋找續命靈寶時，從凡間撿回來要被父母賣掉的女娃。

夏詩卿見春信天資不錯，又性情溫良，夫妻兩便收春信為徒，和祁雪放在一起養。

自幼祁雪有什麼，春信就有什麼，春信除了不姓祁，其他的就如同祁家真正的孩子，祁雪的姐姐。

就連祁家族譜上都有春信的名字。

“雪崽”這個稱呼，也是春信從凡間帶過來的習慣，連帶着祁雲山和夏詩卿也被春信帶偏，一口一個雪崽的叫。

一叫就是五百多年。

後來祁雪長大，知羞的祁雪強硬的讓他們換掉稱呼。

最後自然是雙手鬥不過四拳，隻能捏着鼻子讓他們不準在外人面前這麼叫自己。

再聽到這熟悉的稱呼，祁雪卻是眼睛一酸。

後來绮華宮沒了，爹爹娘親死了，春信姐姐為了救他惹龍楚焰暴怒，在他眼前活生生的被妖獸分食。

那之後，這世間再沒有人把他當孩子，叫出這一句讓祁雪丢人的“雪崽”了。

“雪崽這是怎麼了？”春信瞧着祁雪的眼淚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一顆一顆的往下掉，心疼的像是被人捏着心髒一樣：“可是哪裡難受？”

祁雪落入了一個帶着桃花香氣的懷抱，熟悉的懷抱讓祁雪渾身發抖：“姐姐……師姐……”

“姐姐在，師姐在呢。”春信得到靈氣在祁雪的身上走了一圈，沒有發現問題，眉頭皺得更緊。

溫柔的手拍打着祁雪得後背，讓緊繃得祁雪滿滿放松下來，哪怕知道面前得一切都是虛假的，也不由的沉溺其中，抱着春信的手愈發的緊：“好疼，好疼，我好疼啊姐姐……”

祁雪擡頭，空洞的眼神帶着期許：“我能不能去死啊。”

雪崽好想你們。

雪崽要堅持不住了。

“雪崽！”春信被祁雪的樣子吓了一跳，連忙抱着祁雪安慰道：“雪崽你别怕，師父他已經找到了彌補你天缺之體的龍血丹，隻差最後一味材料就好，等龍血丹煉好，我們的雪崽就會好起來了。”

龍血丹這三個字在祁雪的耳邊炸開，讓祁雪驚恐的看向春信：“龍·血·丹？”

龍血丹，這世間唯一能彌補祁雪天缺之體的丹藥，也是绮華宮招來龍楚焰仇恨的罪魁禍首。

丹如其名，最主要的材料便是龍的精血。

而龍族早就已經消失在了修真界，但唯有绮華宮有記載，萬年前绮華宮宮主、祁雪曾祖父的大弟子與龍女相戀，求得師門成全後隐世不出。

這位大弟子和龍女的後代，便是祁雪活命的唯一希望。

為此，祁雲山不惜使用绮華宮的禁術與神器，尋得那半龍後代子孫。

可萬年過去，這些後代中的龍血早已稀薄，根本不足以煉制龍血丹，為了給祁雪續命……

祁雲山為了練出龍血丹，龍家人上下一個不放過，活生生的抽幹了那些人的血，煉制出了一顆龍血丹為祁雪續命。

一無所知的祁雪吞下了那顆血腥的丹藥，埋下了绮華宮覆滅的因果。

而他現在，居然在幻覺當中再一次重現了父親要煉龍血丹的場景。

“不可以，不可以。”祁雪猛地站起來，可太久沒有走路了，堂堂化神尊者硬生生的跌倒在地上。

“雪崽！”春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見祁雪摔倒在地完全忘了自己的雙腿能走路一樣往外爬，春信以為祁雪的腿以為身體出問題，連忙抱起祁雪：“你這是怎麼了？”

祁雪大口喘氣，拉着春信的手，六魂失了三魄一般，語無倫次：“不可以，找父親，我不要，我不要龍血丹，找父親，阻止父親……”

他甯願現在就死，也不要那顆由千人屍骸堆積而成的丹藥。

他不要吃下那顆龍血丹！

“宮主，這個法子，有傷天和！”跟随着祁雲山多年的秦白試圖阻止祁雲山瘋狂的舉動：“活人煉丹，萬萬不可！”

“隻要能救我兒！更何況那一家上下，皆是龍族孽畜的後代，本就與琦華宮不死不休，這麼多年放任他們活着，已經是看在萬年前的同門情誼份上！”

祁雲山說的義正言辭，腦海裡想的是躺在床上多日未醒的孩子，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秦白，雪崽也是你看着長大的，你難道就忍心看着雪崽英年早逝嗎？”

“藥師說，就算有天靈地寶續命，雪崽也隻有五年可活了！五年啊，隻有五年了！”祁雲山僅想就已痛徹心扉：“我也沒辦法，我隻想救我兒子，就算是遭天譴我也認了！”

秦白：“你……這……唉……”

“師父……秦師叔……”帶着祁雪前來的春信不敢置信的開口：“什麼叫……活人煉丹？”

“你們要做什麼！”

“你們在做什麼！”

一向溫良的春信要不是記得懷裡還抱着祁雪，早就沖了上去。

可質問的語氣就如同雷轟一般，朝着祁雲山和秦白而去。

祁雪瞧着春信，又看向了試圖跟自己和師姐解釋的父親，一路上大口喘氣的慌亂早就平穩了下來，神情似悲似喜：“父親是要煉制……龍血丹吧，拿活人來煉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