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雲樂呵過了,也求夠了神仙,情緒如同退去潮水的河堤,過後隻剩下滿地的垃圾與枯枝敗葉。
她想到自己的未來,又重新變得沮喪。
她盯着自己打石膏的右手,眼神慢慢黯淡下去。
就算她與徐羨匹配上又如何呢?她隻是一名平平無奇的C級哨兵。
一旦恢複了記憶,失去了利用價值,白塔會不會抛棄自己,給徐再羨找一個能力卓越的哨兵填補空缺?
到了那個時候,神仙來了都無用。
等待自己的命運又會是什麼呢?
她低着腦袋垂着眼,苦兮兮的小臉看起來皺巴巴的,像條缺水的黃瓜。徐羨哪能不懂小姑娘的心思。
污染區來的小孩心思簡單,她們和那些無端遭災的家庭一樣,如果眼前的困境無法依靠自身力量解決,她們就會死死跪在神的面前,把希望寄托在一尊泥像之上。
磕夠了頭,受夠了苦,直到香灰燃盡,泥像倒塌。
苦難就是盤在身上的毒蛇,它緊緊扼住窮人的咽喉,讓她們失去呼吸的力氣。
向雲剛從污染區來到安全區,身體還沒完全恢複,人也沒适應環境,就就已經不得不面對那些冰冷刺骨的現實。
這對她來說,如同被毒蛇死死咬住最脆弱的位置。
換做是徐羨,她也沒有把握自己可以接受這些。
小姑娘垂頭喪氣,緊緊抿住嘴唇。
徐羨看着她,心頭同樣苦澀。
她知道小姑娘需要時間思考,也需要有人能夠推她一把。
她遇到過許多類似向雲一樣的人,她們她們帶着滿身傷疤和不安走進安全區,以為自己終于可以喘口氣,可以安安穩穩度日,可以如同安全區的居民一樣生活,但迎接她們的卻是重重門檻和無止境的“證明自己”。
白塔會用行動,輕描淡寫告訴她們:“你們從來都不屬于這裡。”
她們滿懷着希望來到這裡,最初隻是沮喪,後來會變得麻木,最後接受了一切,在白塔的安排下走向“命定”的終點。
徐羨不希望向雲,在這個時候,就麻木接受這樣的“命”。
“向雲,商場負一層衛生間裡面,住着一名同樣來自污染區的阿姨,明天你遞交完衣服,可以去找她聊聊。”徐羨出聲說。
“她負責商場所有女廁所的衛生,一般會在負一層的衛生間裡面休息。你可以先去負一層的精神體玩具商店,給咪咪買貓抓闆還有逗貓棒,然後假裝順路去一趟廁所。”
向雲抿唇,幾秒後低聲問:“她……是怎麼來的安全區?也是哨兵或者向導嗎?”
“她的女兒是一名和你一樣的C級哨兵,兩年前,小姑娘帶着她一路從污染區逃到了首都安全區。”
徐羨停頓一下,接着說:“小姑娘才不到十八歲,她在哨兵學院裡面讀了兩個半月,連怎麼和精神體配合都做不到,就被派到了污染區與安全區的交界處。”
“去了還沒一周,人死在了污染區内。”徐羨有些哽咽,她的喉頭滾動,良久後才說:“我告訴你這個,不是想說什麼‘你隻有依靠我,才能接着在安全區内活下去’之類的話,而是想告訴你,我們得一步步讓白塔知道,我們有利用的價值。”
“不光是你,我也是。”
“你要需要拖着他們的步伐,一點點恢複記憶,同時在哨兵學院取得好成績。”徐羨語氣柔緩卻字字清晰,“這樣他們就會想要抓着你不放,而不是讓你深入險境。”
徐羨擡頭沖向雲笑笑,卻發現小姑娘正在哭。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壓抑無聲的那種。
她死咬着唇,不停用手腕子擦掉眼角淚水,拼命掩飾自己的脆弱。
向雲的表情狼狽,但眼神卻沒躲閃,看起來倔強又堅毅。
徐羨歎了口氣,伸手遞過去一張紙巾。
“我知道這很難,你的身體狀況不算好,年齡也會比安全區内剛分化的哨兵大,但是我們必須往前走。”
“我明白。”向雲點頭接過,狠狠地擤了一下鼻涕,聲音大得宛如公雞打鳴。
睡得暈暈乎乎的咪咪被吵醒,她擡起腦袋左看看右望望,再次躺了回去。
“你的精神體已經出現在了監控攝像頭下,所以明天下午我要帶你去一趟醫療中心。”徐羨見她的情緒緩和,她起身拍拍向雲的肩膀,“明天下午,你需要告訴他們的是:你身體的恢複速度比想象中快,或許有成為B級哨兵的潛力,但是記憶力完全沒恢複。”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去哨兵學院?”向雲的聲音微啞,但是說出的每個字都很有力量,“我想變強。”
“哨兵學院不是想進就能進的,你還需要通過考試。”徐羨靜默兩秒,思考後說:“我明天早上會聯系在哨兵學院執教的朋友,如果可以的話,我會幫你要來真題。等通過了考試,你就直接進她的班級學習,這樣我比較放心。”
徐羨撸了一把向雲毛刺刺的頭發,去陽台取下昨天買的全套運動服,用晾衣架把衣服甩給她:“别想東想西的了,現在跟我一起去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