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聲些！你不要命了？！！”

絮絮低語随着撲面而來的寒風徹底匿迹，姜雪卿調整呼吸，緩緩擡眸——

分明已至早春，太清山卻再度飄起了雪。

輕薄冰花悠然搖曳，可整片天地間空氣卻仿若凍結，令人心頭壓抑，呼吸不暢。

有根基弱些的修士已然承受不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卻無人敢再動彈分毫。

高台中央早已被迅速退避的衆人讓出一大片空地，姜雪卿以劍撐地，眼見鋪天霜華傾瀉而下，收束為一襲不染纖塵的繁複白衣。

來人身姿颀長挺拔，烏發未束，披垂逶迤于層疊繁複的曳地雲紗間，猶如積雪斷崖邊潑灑的瀑布。

他隻是負手而立，氣度冷冽沉靜，卻含着難以言喻的壓迫感，令人無端膝蓋發軟，隻敢眼觀鼻鼻觀心，生怕被那無形霜霧掠奪生機。

姜雪卿毫不費力地認出了對方身份。

原著話本中的滅世反派，也是唯一一位沒對小師妹動過心思與手腳的“正常人”——恒華聖君·燼歸雪。

據說他從出生便開始琢磨如何毀滅世界，最終付諸實施并險些成功，隻可惜被另外四位聖君拼着與其同歸于盡的結局阻止。

即便是未曾暴露滅世意圖的早期，恒華聖君也是五位聖君中最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無人知曉他究竟修為幾何，隻知這位生來十竅全開，卻殺性極重——

少年時曾一刀斬殺紫霄聖君，将萬頃紫霄仙都滅得連隻螞蟻都沒剩。

成年後又一招擊退魔族進犯三萬裡、将五濁魔國殺得隻餘當今魔皇一根獨苗，不得不與五聖仙都締結友好盟約……

除此之外，更有諸如移山倒海、搬星弄月之類不知真假的傳言。

全場壓抑，恨不得個個縮成鹌鹑，唯姜雪卿不閃不避，直勾勾盯着男人深邃鋒利的面容。

後者線條昳麗的雙眸微微擡起，露出眉心銀白聖印，與一雙極為罕見的冰藍眼瞳。

這雙瑰麗冰眸與他周身氣度堪稱完美地融合，連天地間的風都為其凝滞，不敢冒犯他一片衣角、一縷發絲。

姜雪卿蓦然一笑。

她強行壓下不适，舉步向着恒華聖君而去。

距離最近的孟沉舟一驚，即欲出手她拉住，卻隻堪堪劃過對方柔軟如煙的袖角。

燼歸雪修長鋒利的眉梢微掀，深邃面容卻仍若冰砌斧鑿，使人如臨刀劍逼身。

如此濃重逼仄的壓迫感，難怪衆人退避。

姜雪卿隻覺心髒被極度冷沉的氣息攫住，有些耐受不住地啟唇喘息，可動作卻未受到絲毫影響，堪稱神準地抓住了燼歸雪的手臂！

如此膽大包天的動作終于引得全場側目，除卻尚未到場的劍尊與二位弟子，幾乎所有人都偷偷擡起了眼。

溫熱體溫透過重重華貴衣料透出，将姜雪卿的冰涼指節都熨得開始回暖。

她定了定神，仰首對上燼歸雪居高臨下的審視眼神。

“恒華聖君，”姜雪卿調整呼吸，低聲道，“我知道……您想找的東西在哪裡。”

前世的記憶與原著的信息錯綜交雜，思緒像被小貓玩過的毛線團，卻硬是被姜雪卿剝出一截微末線頭來。

原著中，燼歸雪得到的第一批滅世關鍵物品，是少元界各處分布的太初仙核。

好巧不巧，姜雪卿五歲那年入門時亂晃迷路，誤打誤撞闖了太清山存放仙核的禁地，哭了一夜才被太清劍尊尋回。

迷蒙中，她看見男人微含胭朱的薄唇微啟，上下一碰。

他問，條件呢？

嗓音輕緩低沉，仿佛玉石相擊。

不知出于什麼緣由，籠罩心頭那股壓抑感莫名消散。

姜雪卿頭腦清楚了許多，纖細修長的手指卻仍舊死死攥着燼歸雪的手腕，仿佛溺水時抓住的救命浮木。

她眨了眨眼，緩緩道：“送我回擁雪院，慢慢告訴你。”

身後傳來孟沉舟的聲音：“卿卿，師尊尚未到場，你這般離去怕是不太好。”

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諸如“大膽”、“無禮”、“嬌慣壞了”……的悄聲議論飄入耳際。

姜雪卿渾不在意，隻一錯不錯盯着那雙冰湖般冷冽沉靜的眼眸。

她知道，冰層深處，是能毀天滅地的洶湧暗流，動辄會将她吞噬殆盡。

那又如何？

比起日後被剝奪羽翼、囚禁于暗不見天日的小院中飽受折磨至死，她甘願與虎謀皮。

而燼歸雪也終不負她所望，昳麗長眉微展，冰藍眼眸顯得愈發幽深。

他道：“好。”

姜雪卿松了口氣。

重生以來支撐她的那股力量終于憑空消散，翻滾的病痛與困倦暫據先機，令她眼前一暗。

下一瞬，清冷幹淨的氣息包裹而來，将她傾倒的身體穩穩托住。

失去意識前，模模糊糊的思緒浮上姜雪卿心頭。

……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