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卿旋身再刺,同時縛仙索瞬如白練,在操控下如臂使指,攻向敵人防守薄弱處。
對面顯然未曾料到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是個硬點子,一把長刀幾乎舞出殘影,這才勉強将她的攻擊擋下。
靈脈隐痛被壓制,姜雪卿如今實力大約恢複了八、九成,對方低啐一聲:“嘁,點子紮手!”
是個男聲。
莫名有些耳熟。
姜雪卿直覺對方行事十分有條理,并不似州牧所言的什麼祟邪,又見對方虛晃一招,向着舊巷深處沖去,當即呼喚芳棘緊追而去。
對方沒走多遠,便駐足于高聳院牆前,回身将一枚丸藥吞入口中。
姜雪卿停下腳步,眼見一層血紅色的薄膜以對方為中心飛速展開,不多時便籠罩了整條舊巷。
蒙面人發出可怖的嗬氣聲,姜雪卿心道不妙,催動芳棘的同時,足尖一點,飛身而上!
“吼——”
男聲變得粗犷嘶啞,被寬大衣物包裹的身體驟然膨脹,竟一瞬跨過人與獸的界限,利爪一揮,直直拍落!
姜雪卿“啧”了一聲,靈力源源不斷湧入春見,催開了雪銀劍身上篆刻的玉蘭花浮雕。
她不再留手,踏着月色飛身而起,一瞬——
無數劍光憑空閃現,似乎連整片空間都被切割成無數小份。
缥缈紫衣翩然落地,那怪物頓在半空的身形也随之墜下,四肢盡落,再也掙紮不得。
姜雪卿提劍上前,垂眸對上鬥笠下那雙清醒與渾濁交雜的眼睛,歎了口氣:“玄門中人,何必如此?”
雖交手不多,但姜雪卿已将對方的武學路數看透,并能肯定對方出身玄門。
可為了吞下的那枚丹藥,卻确确實實地讓他堕成了“祟邪”。
“呵呵,可不是嘛——”
一聲輕笑乍響,姜雪卿驟然仰頭,卻見前方矮牆上,不知何時倚了一名滿面笑意的少年。
他一身彩衣,面上繪着形狀奇異的血紅圖騰,卻遮不住線條過分柔和清秀的面容。
“照貓畫虎,這算什麼祟邪?”
少年猩紅眼眸微微眯起,像隻剛剛睡醒的小貓。
“姐姐,你真厲害。”
他咧嘴舔唇,擡指隔空一點,語調輕快悠揚:“不如……讓你見見真正的祟、邪、吧?”
蓦地,風聲止息,萬籁俱寂。
中天銀月頃刻浮起一層血翳,不多時即将天地萬物侵染成刺目的紅。
隻餘軀幹的蒙面人發出痛極嘶吼,四肢斷面肉芽蠕動,竟鑽出一雙雙血紅腕足!
姜雪卿一陣惡心,無意識後退半步,那少年卻讨俏地眨眨眼:“姐姐,玩得盡興哦——”
話音未落,便已消失不見。
姜雪卿:“……”
她無暇疑惑,面前怪物已然嘶吼一聲,揮舞着觸手撲來!
雪銀劍鋒光華四溢,頃刻便将一簇腕足斬落。
可對方卻似全然沒有痛覺,隻不管不顧地瘋狂攻擊,誓要将姜雪卿拍死。
心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姜雪卿躲閃攻擊的步伐一頓,竟折身回斬,迎着觸手欺身而上!
氣海全開,極盛靈力有如寒潮,竟将天地間懸浮的水汽凍結,飄起一場小雪。
姜雪卿橫劍身前,瞬劈而出:“驟!”
須臾間,空中飄舞的冰晶化作無數淩厲劍芒,如同一場綿密驟雨,将怪物吞噬淨化。
“吼————”
慘烈嘶吼中,姜雪卿以劍柱地,脫力喘-息。
天地間的血色陰翳逐漸消退,怪物龐然身軀飛快萎縮,露出人類的本貌。
他掙紮着望向再次提劍起身的姜雪卿,清醒暫居上風的眼中滿是哀求:“殺、殺了我……求你……我不想……當怪物……”
姜雪卿本已對準對方眉心的劍鋒一頓。
那雙凄慘求死的眼睛,倏忽間,與久遠記憶重疊。
“卿卿……殺了我吧。”
頰邊有柔軟觸感傳來,姜雪卿記得,那是一隻有些顫抖、但依舊動作輕柔呵護的手。
“别怕……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溫潤嗓音響徹耳畔,似乎在極力壓制什麼,卻還是盡力平穩道,“我不想……作為怪物死去……”
“出劍吧……”
“卿卿能做到的,對嗎?”
懸于半空的劍鋒似被無形之力所阻,姜雪卿面色慘白。
“不……”
她舉着春見的雙手劇烈顫抖:“我……做不到……”
莫大的悲恸如潮湧上,死死攫住心髒,讓她根本無法呼吸。
那倒地的蒙面人卻開始劇烈抽搐起來,慘叫一聲,身體轟然炸裂!
姜雪卿猝不及防被鮮血濺了滿身,卻也終于夢魇中驚醒,頹然跪地。
春見墜落,發出一聲急促嗡鳴。
她捂住額角,大口呼吸着滿是血腥味的空氣,淺眸深處波瀾泛濫,幾欲溢出眼眶。
“聞名天下的‘春見劍主’,就這點水平?”
玉石相擊般的清冽嗓音響起,姜雪卿遲鈍擡眸,一時有些失神。
他不知來了多久,四濺血肉以他身前三尺為界,未能玷污白衣分毫。
仍是冰神雪魄,仿佛端坐龛中的清聖神像,不為世塵侵染半分。
姜雪卿唇瓣翕動,喃喃出聲:“燼歸雪……”
“真是仁慈,”燼歸雪垂眸,冰湖一般的眼底毫無保留地倒映出滿身鮮血的狼狽女子,“空有招數,而無殺意。這便是太清劍尊的教導?”
姜雪卿張了張嘴,卻道:“是雪卿……學藝不精。”
有些事情,她不想解釋。
燼歸雪淡淡道:“本座的弟子,不該是如此軟弱之輩。”
姜雪卿:“……”
她别開視線,拾起春見:“傀儡咒已解,聖君亦未同我結師徒契約。”
女子借力起身,收劍入鞘,淡聲道:“雪卿如今是自由身,不受任何人教導。”
她與燼歸雪,充其量算各取所需的合作關系。
待合作結束,便再無相幹。
燼歸雪:“……呵。”
他曲指輕彈,一點光華登時飛射而出,電光火石間沒入姜雪卿眉心!
她立時有所感應,驚道:“弟子契?!”
燼歸雪廣袖輕振,姜雪卿一身血污連同滿地狼藉頃刻憑空蒸發、消散,再無痕迹。
“如今,本座可有資格管教你了——”
他從容靠近,語調輕緩。
“好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