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對方的陰影兜頭罩下，含着無法名狀的壓抑感。

姜雪卿下意識橫擡握劍的手，擋在二人中間，猶疑道：“聖君……是否有些過于草率了？”

燼歸雪停下步伐，視線落上距自己胸口不過寸許的執劍之手。

水蔥般纖細修長的指節于沉銀映襯下，顯得愈發冰肌雪骨，玲珑有緻。

不難想象，這樣一雙手除卻執劍，若是握住旁的物什，該有多賞心悅目。

“……忘性真大。”

燼歸雪眼皮微擡，對上那雙盈滿月光的琥珀色淺眸：“昨日，不是你親自提出要拜入本座門下？”

姜雪卿理虧，别開視線：“可拜師之禮，還沒——”

話未說完，手腕忽被一道深白寒流攝住！

極為強橫的拉力令她一個踉跄，隻覺眼前一花，已被那力道帶着踏過一層幾不可見的光膜。

……又是疊宇之術！

姜雪卿望着驟然轉變為暗牢的周遭環境，面色發白。

此地極為陰冷晦暗，她窮極目力，隻能依稀分辨出空無一物的牢房中，似有一道匍匐在地的輪廓。

恍惚中，似有缱绻含笑的嗓音飄入耳際。

——卿卿，還要逃去哪？

——好卿卿，留在師兄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前世記憶驟然湧上，她呼吸急促，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後退，卻猝不及防撞上一處堅硬。

熾燙溫度藉由單薄衣料傳遞而來，頃刻令她額角冒出一層薄汗。

是燼歸雪。

他外貌那般孤冷凜冽，體溫竟如此之高。

注意力被轉移，姜雪卿閉了閉眼，試圖平複心緒。

“既然睡不着，”胸腔震動，低緩嗓音一字一字敲擊着戰栗的心髒，“今晚便來教你第一課。”

察覺人聲，那道匍匐輪廓一顫，鎖鍊聲琅琅作響，緩緩逼近。

“嗬……”

極為嘶啞渾濁的呼氣聲響起，姜雪卿退路受阻，隻好握緊春見，暗自戒備。

“紫……霄……”

“……孽……”

那聲音幾乎不似人族所有，極為喑啞破碎，隻能零星辨出幾個音節。

姜雪卿一怔。

紫霄？

那不是傳聞中被燼歸雪一招擊殺的前代聖人麼？？

莫非他沒死……？

她視線下意識掃過周遭，心道此地大約是恒華仙都的地牢了。

燼歸雪來去全憑疊宇之術，看來是真不擔心靈力消耗過度。

當年一刀揮退魔族大軍，想必也并非誇大其詞之言。

心念轉變間，背後又在輕震。

是燼歸雪輕笑了一聲。

有辛涼香氣噴吐耳側，伴着清冷低緩的耳語：“去吧，殺了他。”

姜雪卿握着春見的手一緊，沒有動彈。

“……還在猶豫什麼？”

另一側耳畔也被呵了口氣，輕柔嗓音溢滿愉悅，卻無端讓人渾身陰冷，像是被毒蛇攀上脖頸。

“一個苟延殘喘的廢物，也值得你這般仁慈？”

這種被陰冷氣機環繞的感覺莫名有些熟悉，姜雪卿卻回憶不起來，隻覺渾身僵硬，無法動彈。

有冰冷觸感環住了她垂在身側的右腕。

姜雪卿一瑟縮，試圖抵抗，卻無濟于事，隻能于對方牽引下握住了春見劍柄。

鎖鍊碰撞聲愈發逼近，近到姜雪卿已能勉強看清那道匍匐人影的蒼老面容。

他幾乎不成人形，神态癫狂，雙目赤紅，像是地獄深處爬出的惡鬼。

“嗬……嗬……”

“我……紫霄……”

冰冷觸感籠罩手背，微微發力。

锃——

長劍嗡鳴，緩慢脫鞘而出。

“呃……不行……”

姜雪卿渾身顫抖，試圖由那股不容抗衡的力量下掙脫而出。

耳畔響起紛亂雜音，她瞳孔緊縮，劇烈喘息起來。

——卿卿，拔劍。

——卿卿，殺了我。

——卿卿……做的很棒……

——卿卿，還想逃去哪？

——卿卿，留在師兄身邊。

——卿卿。

——卿卿……

兩段不同的夢魇交雜回響，姜雪卿喉嚨發緊，溢出的嗓音近乎嗚咽。

“我不……能……”

那隻冰冷大手仍舊覆着她的右掌，迫使銀劍出鞘，對準地上那名老者的眉心。

燼歸雪散漫垂眸，視線落在女子垂首時露出的一隙脖頸上。

蒼白、消瘦，甚至能看見頸後起伏的棘突，一手便可輕易環住。